朱由榔回过神,看着眼前这群眼巴巴望着自己,把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这具“皇帝”身体上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按照历史,还有脑子里这倒霉原主的记忆,接下来就是一路狂奔,最后跑到缅甸,被人像狗一样抓回来勒死。哦,不对,现在这个时间点,好像连缅甸都还没跑到呢,前面就是磨盘山,据说有一场仗……但记忆里对这场仗的结果模糊不清,只留下更深的恐惧和继续逃跑的惯性。
跑?接着跑?
看着系统界面上那个“流亡朝廷(极度衰弱)”的标签,还有“安定”、“掌控”这几个关键词,朱由榔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前世当社畜,被项目追着跑。这辈子穿成皇帝,被清军追着跑。合着老子两辈子就是个马拉松运动员的命?
去他妈的!
一股莫名的邪火,混着前世熬夜加班怼甲方的暴躁,还有原主记忆里积压的憋屈,猛地窜了上来。
“朕没事。”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却稳了一些,用的是这具身体原本的官话,只是下意识去掉了一些虚弱的颤音。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王皇后和旁边一个老太监赶紧上前搀扶。
坐直了,视野更清楚些。这是个简陋的军帐,或者说连军帐都算不上,就是几块破布和树枝搭的窝棚。外面天色昏暗,像是傍晚或清晨,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马嘶声、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孩童细弱的哭泣。
他的“朝廷”,他的“臣民”,就在这方圆……可能连几里地都不到的破烂营地里,人心惶惶,饥寒交迫。
“现在是什么时辰?此地何处?我军情况如何?追兵到了哪里?”朱由榔一连串问题抛出来,语速不快,但清晰。
跪着的一个文官打扮的老臣,颤巍巍抬起头,是大学士吴贞毓,他老泪纵横:“陛下,已是卯时初刻。此处乃云南曲靖府罗平州一带,无名山坳。我军……我军连日奔逃,士卒离散甚多,眼下随扈兵马不足……不足三千,多是疲敝带伤之卒。粮草……粮草将尽。探马半个时辰前回报,吴三桂前锋已过黄草坝,距此……不足六十里了!”
六十里!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
帐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王皇后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发白。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逃跑倒计时。
朱由榔却感觉心跳反而慢慢稳了下来。越是绝境,前世被各种奇葩需求折磨出来的“死线战士”心态反而开始发挥作用。他目光扫过众人,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吴卿,朕恍惚记得,你昨日呈报,说营中有几匹老马倒毙?”
吴贞毓一愣,不明所以,还是答道:“是……确有此事。连番奔波,草料不济,倒毙了五匹驮马和一头拉车的瘦骡。”
“马肉呢?”
“啊?已……已按例分给伤病营和几位将军帐下了……”吴贞毓有点懵,陛下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传朕口谕,”朱由榔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所有倒毙牲畜之肉,除重伤员必需外,其余集中起来。另,派人去附近山林,看看有没有野菜、野果,哪怕树皮草根,只要是能入口的,尽量搜集。再问问随军百姓,谁家还有一点存粮,不拘是糙米、豆子,甚至是种子,都报上来,朕……朕用御用之物抵押。”
“陛下!这如何使得!”王皇后惊呼。
“使得。”朱由榔看着她,又看看其他人,“人都要饿死了,还讲什么御用不御用。吴卿,你去办。还有,传令下去,以朕这御帐为中心,让各营、各队,尽量向中心靠拢扎营,不要散得太开。尤其是伤病营、工匠伙夫这些地方,尽量靠近些。”
他得试试这十里范围的金手指。范围大了,但效果衰减,那就把重要的人和事,尽量挪到效果强的核心区域来。集中力量,才能办大事……哪怕现在的大事只是找口吃的。
吴贞毓虽然满心疑惑,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些琐事,还要调整扎营(不是应该准备随时开溜吗?),但皇帝有令,他只能叩头:“臣……遵旨。”
“另外,”朱由榔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努力回忆着,“晋王……李定国现在何处?”这位可是南明最后的柱石,记忆里对他又依赖又有点怕。
“晋王率本部精锐断后,在后方二十里处依险设防,阻滞追兵,已一日未有新的消息传来了。”回答的是另一个武将打扮的汉子,叫靳统武,是李定国的部将,留下来护卫皇帝的。
“派人……不,靳将军,你亲自带几个得力的人,想办法和晋王取得联系。告诉他,朕……不跑了。”朱由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帐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朕就在此地,等他消息。也告诉将士们,皇帝,与他们同在。”朱由榔说完,挥了挥手,“都去办事吧。皇后留下。”
众人晕晕乎乎地退了出去,脸上的惶恐未消,却多了一丝茫然和……极其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异样。陛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不是那种回光返照的亢奋,而是一种奇怪的、沉下来的感觉。
帐内只剩下朱由榔和王皇后。
“陛下……”王皇后欲言又止,眼中满是忧虑,“此地险恶,追兵转瞬即至,若不速走……”
“走?往哪走?”朱由榔苦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皇后,朕刚才昏睡时,做了个很长很奇怪的梦。梦到一些……光怪陆离之事。你可知,这天下之势,除了刀兵铁骑,还有别的东西在影响吗?”
王皇后茫然摇头。
朱由榔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朕梦到,千年之前,汉末三国,那并非寻常史书所载。那时有武将可凭血气冲霄,斩将夺旗于百步之外。有谋士能引动天地之气,布下军阵,困杀万千兵马。关云长刀锋过处,青龙隐现。张翼德喝断桥梁,水波倒流……那是一个,人可近‘神’的时代。”
这是一个神话灵气正在复苏的世界,原身皇帝大约没经受住这样带来的冲击,挂了,让他接手这具身体。
他这是在给这个世界的“神话”背景即将全面展开作铺垫介绍,只当是梦中所见,为后续可能的变化留白。
王皇后听得瞪大了眼睛,只觉得陛下怕是病糊涂了,怎地说起这等怪力乱神之事?
“后来呢?”她下意识问。
“后来?不知为何,那种力量渐渐隐没了,或者说,改变了存在的方式。”朱由榔继续胡诌,其实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或许融入了山河地脉,或许散入了万民气运。直到……我大明太祖皇帝,提三尺剑,起于微末,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朕在梦中恍惚看见,太祖皇帝身上,似有赤龙之气护佑,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其势亦非凡俗。这或许,便是另一种‘气运’的显化。”
他顿了顿,看着王皇后:“朕方才醒来,忽有所感。或许,这逃亡奔波,不仅离散了将士,更散失了我大明最后的那点‘气数’。总想着跑,这‘气’就永远是散的,是泄的。吴三桂为何紧追不舍?除了功利,或许他也冥冥中觉得,只要一直追着朕这‘天子’跑,就能不断削弱、吸走我大明残存的气运。”
这话半真半假,夹杂着玄幻设定和心理学暗示。王皇后听得似懂非懂,但“气数”、“气运”这些词,对古人来说有着天然的重量。
“陛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