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个好天气,黑压压的乌云在空中盘旋着,显得压抑极了。一辆马车驶过伦敦的繁忙的老式街道,停在了一所孤儿院的对面。查德布雷恩下了马车,回头正准备去扶自己的主人,却发现原本安安稳稳坐在车里的男人已经跳下了马车,用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迫不及待的眼神看着对面的房子——虽然男人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堪堪收回伸出去的手,查德弯腰做出“请”的手势:“我们走吧,大人?”
男人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横穿过马路,又穿过一扇大铁门,走进一片光秃秃的院子。院子的后面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楼房,四周闻着高高的栏杆,阴森而又古板。
查德走上通往前门的几级台阶,带着唾弃的表情敲了一下门。过了一会儿,一个系着围裙的邋里邋遢的姑娘把门打开了。
“上午好。”查德说,他的眉头紧紧锁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但他的言谈还是比较礼貌的。“昨天我和科尔夫人约好了,今天要来领养一个孩子。”
“哦,”那个姑娘的表情带了一点困惑,过了几秒钟之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是、是您,请、请进……科尔夫人!”
她扭头大声叫道,远处有个声音也大声地回答了她。
查德转过身看向他的主人,男人拉了拉身上的斗篷,走上台阶,踏入这所孤儿院。查德紧随其后。他们走进了一间铺着黑白瓷砖的门厅,这里虽然破旧,但足够整洁,一尘不染。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查德嫌弃的表情不但没有收回去,反倒变本加厉了。男人瞥了一眼他表情丰富的仆人,没有对这间房子发表任何意见。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快步朝他们走来。她面部轮廓分明,脸上却带着夸张的讨好笑容。
查德的表情已经不能称之为厌恶了,他的面部完全扭曲了。
“上午好,科尔夫人。”查德慢吞吞地说,就好像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位是我的主人,他想领养一个孩子。”
“哦、哦……好的,先生。艾拉,去把孩子们叫过来吧。”科尔夫人对着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儿吩咐道,“两位先生先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好吗?”
“汤姆。”男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汤姆里德尔。我要领养他。”
“汤姆?”科尔夫人愣住了,一旁那个正准备去叫人的小姑娘也愣住了,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夹杂着畏惧的表情。笑容从科尔夫人的脸上消失了,她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这个裹着斗篷的男人,直到查德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我很抱歉,先生。”
男人摇摇头,他并不在意。
科尔夫人犹豫了一下,说:“先生,您确定您要领养汤姆?他有些……呃,古怪。”
“古怪?你指什么?”男人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很古怪,几乎从来不哭。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就变得更加……怪异了。”科尔夫人说,她观察着男人的脸色,但这个说起话来轻飘飘的男人似乎极其吝啬自己的表情,让人完全不能理解他在想些什么。科尔夫人只好继续说下去:“他让别的孩子感到害怕。出过一些事故,一些恶性事件……但是很难当场抓到他。”
男人没有说话,他的手指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伸直了。
“比利斯塔布斯的兔子……是啊,汤姆说不是他干的,我也认为他不可能办得到,可说是这么说,那兔子总不会自己吊在房梁上吧?”科尔夫人微微皱起眉头,目光沉了下去。“但是我死活也弄不清他是怎么爬到那上面去干这事儿的。我只知道他和比利前一天吵过一架。还有后来——夏天出去郊游——您大概知道的,每年一次。我们带他们到郊外或者海边——从那以后,艾米本森和丹尼斯毕肖普就一直不大对劲儿,我们问起来,他们只说是跟汤姆里德尔一起进过一个山洞。汤姆发誓说他们是去探险,可是在那里面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可以肯定。此外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稀奇古怪……”
“诅咒、又是诅咒……真可悲。”男人声音极低地呢喃着,刚出口就消失在了嘴边。科尔夫人只是看到男人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听清:“抱歉,您说什么?”
“没什么。”男人迅速回答,“我想,我需要和他谈谈,带我去见见他。”他转向查德:“尽快把手续办好。”
查德点头,“是的。”
“哦,好的。艾拉,带先生去汤姆的房间吧。”科尔夫人吩咐道。
“哦、哦,好的,科尔夫人。”那姑娘应道。“请跟我来,先生。”
艾拉带着男人走上石头楼梯,他们在三楼的楼梯平台上拐了一个弯,在一条很长的走廊的第一个房间门口停住了。“这就是里德尔的房间,先生。”她伸手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德尔?有人来看你了。”艾拉说。待男人走进去之后,她就退了出来,并把门关上了,就好像房间里有什么吃人的怪物一样。
男人在房间里站定,他打量着这间小屋,深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乎实质化的不满。这是一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小屋,只有一个旧衣柜和一张铁床。一个黑色头发、脸色苍白的男孩坐在灰色的毛毯上,两条长长的腿伸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在读。
汤姆的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到母族的影子,他像极了他的那位父亲,容貌出众,英俊漂亮。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男人的眼睛慢慢沉了下去,几乎变成了和汤姆相同的黑色,又似乎有一丝红色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闪过。
最后,还是男人首先打破了这份沉寂:“你好,汤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