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拉开时,雄壮嘹亮的娘子军连连歌响起了,晴空万里,白云朵朵,彩旗飘扬,歌声嘹亮,高大的英雄树盛开着耀眼的红花。英雄树下,一片欢腾。红色娘子军连的战士们英姿飒爽,在洪常青和连长的率领下,迈着矫健的步伐来到了会场。
中国工农红军红色娘子军连正式成立了!
女战士们开始跳起了集体射击舞,尽管她们极力想要表现阳刚之气,但露着半截大腿的紧身短裤还是流露了很多柔美和性感。在她们之中最引人瞩目的毫无疑问是换上一身军装,英气中透着妩媚,扣子都快被不停晃动的大乳球撑开的瞿卫红,她和众战士们端着步枪丛台一侧一个接一个大跳两腿几乎拉直窜到台的另一侧,怎么也不像是在作战,反倒是想在展示女体之柔美,如果单看瞿卫红那就更有种荷尔蒙上头,像要流鼻血的感觉了。
事实上,台下已经有人流鼻血了,这个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就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他们两人打的两只眼睛可谓是从头到尾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瞿卫红。见身边人流鼻血了,个头要高一些的男人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递给了他一张手帕说:小王同志,你看看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猫主席的教导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流鼻血的男人接过手帕擦了擦鼻子,没好气道:石康,你不许胡说。明明是天太热,我上火才流鼻血的!
好好好,小王同志。你可是坚定的无产阶级事业接班人,我就不把她的通讯地址告诉你好了,免得你说我玷污了你纯洁的思想。
那男人一听身边人的话,有些急了,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通讯地址?身边人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看你那傻样子,你也不想想我爹是谁,其实这军中之花就是我爹请到省城来的。
男人一脸振奋,激动的说:康哥,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她的地址,咱们的革命友谊可就看你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身边人摆了摆手,行啦行啦,小小年纪不学好,先看演出好啦,我回去的路上给你说。
男人的脸刷一下的红透了,他不说话了,目光又回到了舞台上,军民鱼水情,南霸天做寿,洪常青牺牲在这一幕幕的表演中,瞿卫红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深深地印在了这个男人的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舞台上响起了雄壮的国际歌,瞿卫红激昂的宣誓后,汇报演出结束了,所有演职人员排成几排站在舞台上谢幕,军区的领导们一个个眯着色眼和众人握手后走下舞台,大幕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慢慢闭合了。
临近边境的涅原县的秋天既没有北方的肃杀冷清,也没有夏季的闷热灼人,是此地一年之中最为舒适宜人的时间,但1976年的秋天却格外闷热,一丝风也没有,让人觉得窒息。
这是一座很小的县城,面积只有几个平方公里,一条主干道贯穿东西,街道两侧尽是些低矮的平房,一栋三层楼的邮电局就被称为邮电大厦,那可是全城最宏伟的建筑了,楼顶也就是全城的制高点。
下午六点钟,一个穿着陈旧但洗得很干净军装的少女走到邮电大厦的门前,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上贴着一张100分的邮票。看了看绿色的油桶,她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然后将信扔进到里面,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小小的县城里到处都是乘凉的人们,男人们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大字形躺在粗糙的柴席上摇着芭蕉扇,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样板戏的段子。女人却整齐的穿着长衣裤,坐在小凳子上笑眯眯的听男人跑了调的嚎叫。刚洗完澡的孩子们光着脚在并不平坦的地上追逐嬉戏,不一会又是满身泥汗灰头土脸。
然而,比反常的天气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红太阳死了这件震惊中外的大事。一开始的时候,这件事只是不知谁从哪里开始传来的小道消息,听到的人全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然而等广播里正式宣告时,所有人都只剩下震惊和泪水了,之前肘总理和猪委员已经逝世,一场大地震夷平了汤山,如今大救星红太阳也撒手人寰了,人们对未来迷茫了,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瞿卫红听到这个消息时,文工团正在省里巡演刚排演好的新样板戏沙家浜,广播公布消息后的第三天,团里就接到了军队政委的通知,要求他们立即结束巡回演出返回县城候命。
这下子,整个文工团到处都在议论和猜测了,有人说剧团回去可能要有大的变动,还有人说文工团回去以后就要解散了,红太阳落山了,按照规矩举国要哀悼三年,谁也不能再唱歌跳舞了,一时间,文工团人心惶惶,沉浸在悲痛和紧张的诡异气氛中。
拆舞台,搬布景,抬箱子,装汽车,一切看起来都还是和往常一样,但却看不出那种热火朝天的气氛,听不到里里外外的欢声笑语。似乎,整个文工团的气氛快要窒息了。文工团回到县城后,老百姓的生活一切还在照旧,团里的工作也一切照旧,慢慢地人们的悲痛和不安消褪了,只是闷热的天气还让人喘不过气来,可细心的瞿卫红却发现了一些变化正在悄悄进行。
首先是文工团的团长和团政委也换了更年轻开明的新人,县里的革委会更名人民政府,部门的名称也不再叫什么组而是改成了某某部某某委某某局某某科,然而这些对于团里那些不关心政治的人来说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事,只要工作正常干,工资正常发,别的都和自己没关系。
然而,这一切都令瞿卫红无比高兴和振奋,她敏锐的感觉到父亲也许就要重获自由了,甚至自己都有可能回家和父母亲团聚了。她的感觉是对的,果然很快团里就开了会,宣布从今年起团员可以申请春节探亲假回家过年。
瞿卫红立刻就向新的团长申请了探亲假,并且获得了批准。今天是周日,军纪严明的文工团里只有在周日的下午放半天假,她在宿舍里写了一封长长的家书告知了母亲这个好消息,然后独自一人穿过大街把信投了出去。
从夜里开始,闷热的天气渐渐消退了,呼呼的东北风越刮越大,星星点点的雨滴后,忽然一道闪电闪电划过天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就在头顶上炸响,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这样的闪电雷声在深秋的时节是少有的,让睡在床铺上的文工团团员的心里感到了莫名的压抑和恐惧,唯独瞿卫红一人觉得这声惊雷是旧时代结束的挽歌和新时代即将到来的宣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隐没在夜幕之中。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文工团大院里的人陆续都走光了,连几个家就在涅原县周边村子的女孩儿也赶趟似的回了家,唯独只有瞿卫红与她在团里唯一一个无家可回的好朋友蒋梅还在文工团大院里。
大年二十七的傍晚,瞿卫红正一个人在宿舍里写信,蒋梅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站在瞿卫红身后偷看。瞿卫红专心写信,竟然没有发觉,正写到康德先生,彩霞小姐要回家了,也许你已经回家了,难怪等不来你的信。
一句时,忽听身后扑哧一笑,赶紧会有一看,却是蒋梅。蒋梅笑嘻嘻地说:接着写啊,说不定你的康德先生马上就来团里接你结婚了嘞!
瞿卫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梅姐,你别胡说了,人家以前说过他有心上人了,我们就是笔友。忽然,她头脑一转,反戈一击道:我可不像你,在省城有那么个好哥哥想着你呢!
蒋梅一耸肩道:我是有啊,我就敢和你说,可你呢,你怎么就不敢承认你喜欢笔友康德先生呢?
瞿卫红一个劲地直摇头,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我怎么会喜欢他呢?蒋梅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转,像变魔术一样的从军装兜里掏出了一封信,在瞿卫红面前晃了晃说:那这封信我就留着了?
瞿卫红这下可真是着急了,她跳起来想要把蒋梅手里的信抢过来,不料蒋梅抢先一步把信举过了头顶,我说彩霞小姐,你急什么急,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吗?
梅姐,快点给我,我等了好久的,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瞿卫红使劲跺着脚,高耸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蒋梅忍不住扑哧一笑,一把抱住瞿卫红,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她,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瞿卫红的脸就忽然红了起来,急忙坐回了小桌前。
蒋梅站在她身边嘻嘻笑着说:哎呦,好瞿霞,乖瞿霞,姐姐不说你了,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专门来给你送信的吗?
瞿卫红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笔迹,扭头对蒋梅撅着嘴说:今天看在你来送信的份上,我不生你的气了,但是不给你带盐水鸭吃啦!
蒋梅朝瞿卫红的床铺那边歪了歪头,看到她整理完毕的行礼,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讲完便格格娇笑着跑了出去。
这边瞿卫红也不阻拦蒋梅,只看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开始读了起来,随着她眼球的左右移动,她的脸上逐渐洋溢出幸福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和愉悦感。
当瞿卫红读到最后一句话我回家后也许不会再回到这里远远眺望你的方位了,只愿我们能有机会再见面,康德先生永远只有一个心上人,那就是彩霞小姐。时,她的神色一下暗淡了下来,两行泪滴从脸颊滑落,滴到了薄薄的信纸上。
瞿卫红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一年,可等到时她的这份牵挂也要断了,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一年前的春天,在她从省城汇报演出回县城后不久后的一天,瞿卫红跟收发室的师傅打了招呼,赶在一个周日在里面寻找家书,意外的发现了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信封上写着她的地址与宿舍号,收信人为军中之花,寄信人为康德先生,寄信人地址就在涅原县最北边的军营。
瞿卫红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打开了信,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美丽的姑娘,请将这封信当作任你取名的信,也请你不要急着扔掉它。
看完这一段,瞿卫红撇了撇嘴,心里暗笑又是一封自以为高明的情书,这两年这样的信她收过不少了,可都被她无视掉了。她用同情的心态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可随着匿名信的发展,那颗自以为封闭的心房颤动了。
两年前我见过你一面,那是在从金陵回省城的船上,你听到了我的琵琶声,我是个非常胆怯,以至于不敢当面和女孩子说话的人,所以我跑了。一年前在省城,我又见到了舞台上的你,后来我跟随你的脚步,越过了千山万里,从省城来到这里做一名为伟大祖国戍边的战士,是为了捍卫猫主席的革命路线,更是为了能站在山头远眺着你所在的地方,我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决定用这封信向你言明一个我想了很久而又很难改变的想法,很想和你交一挚友,建立伟大的革命友谊。你如果能听懂我的琵琶声,一定也明白君子之交淡若水的道理,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也比不知道你是谁,如果可以请复信,最好一字也别写,交给收发室就好,我自会看到。请你原谅,革命军人不要用别人费心,切切。诚心奉上,静待。
信到此结束。落款是康德先生。读到此时,瞿卫红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在船尾那动听的琵琶声,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地方看到故人的信,瞿卫红惊讶之余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好像是什么神明的旨意一样,眼前更是浮现出了一个腼腆文静的少男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