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又逢君

桓正修雅游荡在街道上，身边行人来往，有种错觉，寒风吹散了他的温梦，可他还在寒风里不肯离去。

唯有感情固封在身体里，日渐油尽灯枯。像是有条水流不断充盈，在他的心里生出波涛，涟漪不绝，又渐渐干涸枯萎。

他渴望死去，又渴望，沉浮在不真实里。

桓正修雅去开了酒庐的门。酒庐没有名字，门户也是很普通，只是酒庐有个极大的庭院。

院中心有棵繁茂的杏花树，花枝半垂，枝上凝的都是片片粉砌的云，树下有两三张张小案。

酒庐屋内，也似乎是如此布置，半垂竹帘，屋内宽阔整洁，朴素至极中透露着雅意，显然主人是很有品位的，随手布置，便是如此。

他坐在庭院里自斟自饮了起来。

脑海中总是这样，把旧事一点点的翻出来，翻来覆去的，一寸寸的琢磨碎了。

他忽然想起了琼兰曾给他写信。

桓正修雅在怀中摸了一下，掏出一张保存极好的信来。信纸干燥，有些泛黄了，落书着细细密密的字。中有一句，你之于我，尽在不言中。

轻薄的纸上落墨，竟有力量叫人苦涩。又着实可惜，怎么没有回信给琼兰。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桓正修雅有些眼酸，闲暇时，也曾和琼兰一起读书写字玩。他用指尖小心翼翼抚平纸上仅有的几道褶皱，像是隔着光滑的纸面，抚摸着遥不可及的人。

那人音容，度了层回忆的柔光，像是要把桓正修雅不多的力气抽空。

突然又些杏花瓣被风卷过来，像雨，沾在竹帘上，落在桓正修雅的发丝里，或摔在信上。

然后随着这阵风，就真得下起雨来。昏沉的云里，有雨珠一滴一滴的坠下来，破碎在地上的石板，洇出泪花般的水痕。

见下雨了，桓正修雅便将信珍惜的收纳回怀里的落绢梨绒包的里，小小囊袋，装了很多东西，都是琼兰送他的。

人却没有动，坐在庭院里静默的喝着酒。等他喝醉趴在桌上时，雨滴已连成细丝，湿了他的衣服，也湿了他带着悲色的眉目。

桓正修雅住在镇子边缘，酒庐就在家附近，庭院周遭自然也冷清。他在安静的院里醉得沉入梦中时，冰冰凉凉的水也浸润进他的梦里，带着缭绕的潮气。

梦里，天光朦胧。

琼兰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看琼兰独自在前，桓正修雅下意识想去牵琼兰的手，却没牵到，蓦然想起，这时的琼兰眼睛还能看见，可以自己行动。

前天有位人家有孩子请琼兰去帮忙收惊，那户人家恰巧住在他们要去的地方，便答应了，两人当下正要去。

远方有农户家的鸡鸣，声声破晓，路边的深草中还有些野坟，带着莫名凄凉。

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谁也不惊动谁，好像这个梦就能天长地久的做下去。

梦外微风细雨，夹杂自在的飞花点点，高大的花树摇曳，廊檐下雨水聚流而下，竹帘轻动将这些风景的气息悄悄泄露进了屋内。

而酒庐外，有一位男子和少年正经过。

“龙君，你看院子的花树。”少年道，用手指向酒庐方向。

被称为龙君的那位男子，气质高贵，犹如琼枝玉树，不可攀折，但是对少年态度还算和蔼。

听到这话，他抬眼，看到灰色的围墙里有花枝高昂。团簇在一起的花朵，会有零星飘落下来，隔着雨雾，灰蒙蒙里，花色也黯淡了些，竟然感受到了凋零之意。

“是杏花。”

“杏花？龙君真是厉害，人世的这么多东西，你都认得。我们能进去看看么。”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他没有什么见识，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景很美。

他们来自海外之岛，岛外海域黑波汹涌，岛上就是无人之地，此次是龙君带他出来，第一次出岛，自然对人世一无所知。

少年口中的龙君淡扫一眼，眉头微皱，收回视线。他原身是鲤鱼，不是生存在深海的，后又历天劫，九霄雷动之下得以化龙。哪怕没有天劫以前的记忆，但是一些根本的潜在本能，他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