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不敢回去。
师门早就不认他了。
琼兰觉得明秋回了一趟万花谷见了几个同门就有了心事,他只是简单问了两句,对方不说,就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多了几分关心。
明秋邀琼兰去巴陵看桃花,琼兰想起君山的桃花一定也很好看,而且在战场上认识了名颇有酒量行事洒脱的丐帮女子,脾气莫名相投,想起了对方曾邀过他两去君山做客,此时便提出来了。
最后还是去了巴陵。
在巴陵的日子也不过是轻松了一两日,毕竟琼兰的恶名远播,就有人传扬出去他在巴陵的消息了。
这样的日子他无所谓,但是琼兰是真得想和明秋一同退隐,安居一隅,平安的度完此生的。
两人在被追杀途中失散了。分散前他还记得明秋说,想要去纯阳宫看看,两人便约在华山山脚下见面。
谁知再见面时,明秋就成了浩气盟的正道栋梁,身后还有一干人以他为首。
他被明秋围杀在华山山脚,难以相信眼前事实,被逼到退无可退。
或者说是明秋给他的解释,他根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什么为了报仇而故意结交,哈,假的,他一点都不信。
但他真得察觉得到明秋在恨他,琼兰很熟悉明秋的每个表情,所以他明白对方也有伤心,可这是为什么呢?
再不相信,当明秋拿出笔将万花谷的点穴截脉落在他身上来,真要杀了他时,也要相信了。
琼兰一直以为明秋只学了离经易道的功法,看来是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面前的人。已经没有路再逃,下意识匆匆逃进了记忆中最熟悉的纯阳宫,隐藏行迹,却还是被有了纯阳宫帮助下的明秋等人抓住了。
在论剑峰的悬崖边,对方说得最后一句话,仍在耳畔。
恶人谷的恶人,终究死不足惜。
当此生盼望之幸福成了巨大的谎言,心中多么恨,琼兰说不清楚。他只觉得这世间真是让人厌倦,人心啊,真是可笑,原来自己在对方眼中如此不堪。
原以为情能迢迢,共度山长水远,却抵不过这丑陋的世界。
若有来世,愿此身为鲤,固守一方清池,活在片刻清净中。
接着,掉落悬崖的他,好像真得投生成了一尾鲤鱼。
周围水波柔和,身心一片轻灵,思维是空白的,单纯的如初雪一般,琼兰在这汪水潭中游来游去,或许是身形太过幼小,只能看到眼前。
水中偶尔有花朵落下,激起涟漪,他就会去闻一下,仿佛很有趣似得。
琼兰在水里无忧无虑,但常常能听到有个人在叹息,愁思满满,带着迷惘:“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不恨你。”
然后有只温暖的手拨了拨水面,上面还带着一丝酒气,琼兰拱了拱那指尖,只落得一声轻笑。
琼兰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又记不起。
琼兰不知道他同样很快会忘了前面发生的事情,毕竟鱼的记忆并不长久,哪怕他的心魂不同于其它,但也只比其它鱼长一点点而已。
所以他眼前所见,也许早就发生过千万遍。
等到下一次,那只手又来拨弄他时,他早已不记得,仍旧是带着好奇上前拱了拱那白皙的指尖。
鱼的简单思维与空白记忆被反反复复的描摹,琼兰终于是记得了一些东西,比如这个人很好,指尖很温暖,血肉的温度不同于水底,叫他很喜欢。
那人在池边蹉跎了不知多少岁月,琼兰不同于凡鱼,长得缓慢,只是从一条指长的小鱼成了手掌那么大。听了那人满怀矛盾的怅惘心绪,然后琼兰的记忆又被夜风吹去。
有时深夜里会来说给他听,时间久了,渐渐的那人的悲伤也从脸上沉到了最深处,谦谦君子之余多了分心事磨砺过的沧桑与坚毅。
琼兰看不清对方的容貌,连声音也是隔着水波传来,但却觉得莫名熟悉,也许是看到过的,后来又忘了。
然后就醒了。
原来是大梦一场,琼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茫恢复一两分意识时,只觉得全身都被打散了一样,还有一种神智上的分裂感。
充满心间的浓厚憎恶,夹着残余在心底那丝极致纯粹的情绪。
他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看着这个世界都是嫌恶的,好像最美好的情感都托存在了梦中那尾鲤身上。
想要起身,身上还是没有力气,看向视线里的系统,竟然颜色变透明了一些,看起来和他一样虚弱起来一般。
血条见底,居然又恢复了初来这世界的瘫痪日子。
但是他还活着。
死生往复,前世记忆也完全找回,心中全是闷痛的愤恨。
琼兰想,既然老天也见不得他安生,那他肆意一些又何妨?
然后他就听到式洞机带着几分意外的声音。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