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奉每早都会被宣如因请去用早膳,身上泛起的红疹子一直没停过,分分秒秒都在噬咬她他。痛到后来,她不得不穿着不合时宜的厚衣服来遮挡住身上大片的过敏反应,痛到后来,她都已经麻木了。
痛得睡不着的夜晚,她几乎踏遍了顾府所有的地方。
夜晚的顾府,没有人烟,没有歧视的眼,没有刁难。她一个人行在其中,才终于有了自己还是个“人”的认知感。
她走过了宣如因别苑通向自己住所的路线,一遍一遍地走,悟出了最近的距离。才能在过敏反应得最厉害的时候,及时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门,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任满身刺痛吞噬全身。
她走过了顾九朝休息的那个荷花亭,枕在那张藤椅上,面对凉凉秋月。
她走过了府里的练习场,这是顾九朝惯常训练的地方。没有战事的日子里,他每日总是会固定来这里练习,里头陈列着件件重兵,她抬手抚过,脑里幻化出顾九朝提枪拔剑的英姿。
全天下,论拔剑速度,大抵没人比得上他快。
她走过顾府的主厅,在那里,她曾经与他携着一条红绸,三拜天地。
她走过所有顾九朝走过的地方。
然后回到房中,倚靠着床柱艰难睡去,因为一躺下,背部的疹子就会被撕扯到。
下过一场大雨后,江州的天气突然降温不少。
南奉日日穿着那么不合时宜的厚的衣服,终于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每日准时来邀的宣如因别苑的丫鬟,今日却没有来。
她一直等到了午时,才听到消息来报,知晓了宣如因今日没有刁难她的原因。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话及此处,南奉微微一顿,竟问起了我。
我自然实诚回答。“她自己的事牵绊住了。”
南奉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是顾九朝他迎的新人进了府,作为妾室居在另一处别苑。所以小郡主大概去头疼那个新人了,没时间来顾及我。”
我提着笔的手抖了一下,这才不到一年,这修罗将军就娶了三人入府吗?那么冷淡的人,实在……难以想象。我悄悄看着南奉,心里想,她那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南奉什么样的心情她没明说,只是说,她那时正隔窗看着外头的梧桐,却突然来了一句:“冬天到了。”
“夫人你说什么呢?这才刚入秋。”一旁传话的丫鬟嗤笑了一句。
“好冷。”她闭上眼。“可是,好冷。”
“夫人你穿那么厚,怎么会冷。”丫鬟大抵当南奉是魔怔了,毫无掩饰地耻笑一句。说到一半,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说。“对了,夫人,那进入门的小妾,说是晚膳时间要过来拜访。”
“是吗?”南奉轻轻一笑。“告诉她不必为我费心力了,夫人之称,不过只是个名号。”
她早已看开,早已看淡。
过去她想,她的夫君,可以没有样貌,可以不为官,她只想简简单单,与一个人,携手度过一生,一生一世一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相伴终老。
而她真正是出嫁了。夫君俊美无双,地位居高。却在不到一年时间内连迎三人入门,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此事多言什么,顾九朝与她,从来都不是寻常夫妻。
可她还是觉得冷,从心口蔓延到四肢六骸的冷。
南奉收了收衣襟,缩回床上盖好被子。这一睡,就从清晨睡到了傍晚,大概是连日来的疲累,终于得了歇息的空间。
醒来时,窗外已是浓夜。
她从床上披好衣服下床,屋里还是惯常的冷静,却有一点不同,不再是黑暗了,有人点起了烛火。南奉裹着衣衫,从屏风后头绕出去,看见桌子上陈列着几样精致的小碟。有个个头娇小玲珑的身影背对着她坐着,藕荷色的衣裳一路摇曳而下,铺在地面。
那么晚了,是谁呢?看打扮,不像是府里的丫鬟。
她揉揉发胀的眼,再睁开时,那个人影还在。她才记起下午丫鬟说的,那个新近的小妾晚膳时间要来拜访。
不知为何,南奉下意识放下了头发,遮住了自己那道狰狞的疤痕。
那边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先回过头来了。南奉被杀了个猝不及防,两人四目相对,竟是无言。
她如何也想不到,再见到这个人,居然会是在顾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