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墨殊伏在桌上,眼睛里印出冉冉烛火。“你还记得半年前那个雪夜的事么?”
“半年前的那个雪夜?”宣棠挑挑眉。“是丞相公子邀你去后院,你却私自逃了的事么?”
“对。”墨殊从桌子边站起,然后蹲到母后面前。“我逃去见了墨子安,还被你和墨泉抓了个现行,还记得吗?”宣棠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墨殊宽大的绣袍下,是用力攥到发白的手。
宣棠伸手过来,抓住她的。“阿殊,你是不是魔怔了?东宫和西宫向来没有来往,你怎么会去见那东宫的太子?”
她蓦地睁大了眼,宣棠继续道。“母后晓得你不喜欢丞相公子,所以你那个雪夜私自逃了。后来送你到达木原是想让你和丞相公子培养感情,哪知你心若磐石,母后便也不再强求。”
“……我……不……”她拼命摇头,反抓住宣棠的手,急切地问。“母后,你再仔细想想。半年前我在东宫,和墨子安在一块,你们看到了的。你还训斥我来着。”又转头去向在旁边歪着头的墨泉道。“墨泉……墨泉你来说。”
墨泉沉沉地抬起了眸子。“姐姐,我晓得那墨子安生得一张魅惑人的面皮,可你也不至于被他勾了魂去吧?”
“他一直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你,是做了个梦么?”
*
那两年不过是自己虚构出来的梦境,她不信。
墨殊挑灯去了书房,在最高的书架上翻翻找找,那里曾经存放着墨子安给她画的风筝图纸,可翻来翻去,都是些寻常的经书。她又回了自己的寝居,半年来一直有人打扫,里头的摆设点滴未变,唯独,不见了那一个她让下人赶制的,挂在床头的大风筝。
墨殊捧着烛台,心一寸一寸泛起凉意。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否认她和墨子安的过去,连他本人亦是,她忘不了晚上他看她的眼,虽带着笑容,眼里却是一片静寂。
「你,是做了个梦么?」
墨殊低头看了看手中燃着的灯火,然后把手覆盖上去,手心很快被烫出水泡,她却仿若无知无觉。两年前的那个冬夜,她伸手去抓灰丫屁股上燃起的火时,也是这样的无知无觉。
她放下手,眼泪也下来了。把烛台放下,寻着个角落坐下,她怀抱膝盖把自己圈成一团。
宁静的后半夜,西宫大公主的住所,传来了燃火的消息。
惊动了整个后宫。
火烧得很大,宫女太监忙着抬水灭火。国主来了,枭瑶亦来了,墨子安也在,宣棠站在院子里,火光盛天中,她摇着自己那早在火势没起来时就被宫仆发现带出来的女儿。“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连烛台倒了烧了帘子都不知道……”
母后的声音咿呀在耳边,墨殊抬着头,神色恍然地越过母后的肩,越过后头混乱一团的宫仆,停驻在了那个扣着扇子闭目不言的墨子安身上。
事情发生得急,国主,枭瑶,墨子安都是匆匆在寝衣外头披了个外衫过来的。她摇了摇头,轻轻拨开母后的手,一步一步走去他在的方向。
第一次,她无顾国主和枭瑶,径直站到墨子安的面前,她轻然一笑。“他们都说我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你,有我。如果真是个梦,我居然做了整整两年。”
墨子安无言,眸里分明闪着疑惑。她仰头,压抑住自己的哭腔。“你告诉我,那真的只是个梦么?”
“虽不甚明了皇姐所说何事,但……”他犹豫了一下,方摇了摇头,无比郑重道。“我与皇姐,不过一面之交。”
“你说的话……可当真?”
“子安所言,未有半分虚假。”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那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就好,我叫墨殊,你以后都要记得。”
“你是我皇姐,我自然会记得。”墨子安敛眉,轻轻退了一步,和她隔着恰当的距离。“只是下次,请皇姐切忌小心,别再犯大火烧屋的事了。”
“好。”这声好墨殊答得轻轻,除去这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墨子安说不记得她了,所有人都说他们没有认识过。于她而言,最重要的那两年,终被否定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