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褪去了青涩与沙哑,是她更为熟悉的,更为怀恋的,日思夜想了无数遍的声音。
是长黎的声音。
身旁的床铺陷下去了一块儿,狗剩的脸近在咫尺,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的脸,如同两汪澄澈干净的湖泽。他又问,“师父,您怎么了?”
峦影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外头,然后说道:“我渴了,可是我又爬不起来。”
“我扶您起来,好么?”狗剩征求她的意见。
峦影点点头。
温热的手探进被子,轻轻托住峦影的脊背往上稍用力,他的一绺头发从耳后滑落到她的脖颈间,蹭得她痒痒的。狗剩的眼睛恰好垂着,并未停留在峦影的脸上,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峦影如饥似渴地用目光描绘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直到他突然抬起眼望进她的眼睛,嘴唇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她才有些慌乱地将目光移开。
峦影坐定,近乎是正襟危坐了,如果忽略不计她睡得拧巴似咸菜的衣裳,她说:“我想喝水。”
而狗剩却不动了。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冷不丁道:“您是不是想起长黎了?”
峦影惊诧地睁大了眼睛,终于回过头来直视他,“你怎么会……”
“师父,我不在乎,”狗剩缓缓说道:“我愿意等您彻底忘了他。”
“您相信一见钟情么?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他伸出手指摁在哭笑不得的峦影嘴上,然后将身子探过来,用另一只手半拥住她,“师父,您还记得昨天你都干了什么吗?”
峦影摇摇头,她手腕一紧,偏头望去,一条淡粉的丝带打了个利落又漂亮的蝴蝶结,将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狗狗狗——狗剩!”
“不如我来帮您回忆一下如何?”一张一合的唇瓣在她耳边厮磨,另一条稍宽些的绸带转而蒙在了她的眼睛上,细碎的吻从耳垂移向了脖子,接着毫无征兆地隔着绸带落到眼睛上,然后顺着鼻梁一寸一寸吻到鼻尖,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跨越千山万水,反复辗转,最后如同捧起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漫长轻盈的吻终于来到了唇上,从温柔的绵绵细雨变成了凶狠的攻城略池。
峦影的手被绑在后头动弹不得,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想要挣脱。他的胸膛贴着她的,温热的掌心化为滚烫的温度,从她的肩膀向下,罩在外头的轻衫便听话地滑了下去,晨光洒到白皙的肌肤上,好似覆上了一层轻霜薄雪,又像潋滟的水光浮动,映入他仿佛燃了火焰的瞳孔中。
她就是一块隐秘的藏宝地,而他是踏破铁鞋的寻宝者,贪婪而不知疲倦的挖掘,索求,甘愿在她的颤抖与羞赧中燃烧殆尽。
一切都是这样顺理成章,无需指导,仿佛他生来就知道该如何做一样。
平日亲近一下都会炸毛的师父此时异常乖顺,乖顺得他竟莫名地有些害怕。可是他多渴望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啊,她的眼里只看得见她,心里只装得下他,她的每一个地方,她的每一个笑容,都只能为他而绽放。
明明只相处了十余天而已,可是却毫无道理的,他只消看上她一眼,心中便会溢满无限柔情。
“师父,我喜欢你。”
他再度想要吻上峦影的唇,却发现系在她眼睛上的绸带颜色深了一圈,绑在她手上的丝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她柔弱无骨的手抵在他前胸,嘴唇嚅喏着唤出了那个名字。
“长黎。”
狗剩的动作顿住了。
他突然伸手,解开蒙在峦影眼睛上的绸带,而她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依旧望着他,怀着千种万般沉重的爱意望着他,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随时准备着要掉落下来。
去他娘的先得征服她的身,统统都是狗屁。
狗剩深吸一口气,放开攥在峦影肩上的手,把头别开,说:“对不起,师父。”他心中堵得慌,“腾”地站起身,想着要出去透透气,不料一道粉色的身影先他一步冲了出去,掀起一阵凉风,顺带弄翻了桌边的木椅,打碎了搁在桌沿的酒壶。
狗剩苦笑着追出门。
漫山遍野都被峦影栽满了海棠树,他师父好像对这粉色的花儿有一种变态的喜爱。
海棠静静地开着,树下没有她的身影,井边没有她的绣花小鞋,他往前走了两步,临近他头顶的一根枝桠猛地抖动了两下。
“不许抬头!”峦影的声音从花间传来。
狗剩抬起了头。
“不许说话!”峦影又道。
狗剩说:“师父,这树挺高的,你闭着眼跳,我在下头接着你。”
“我也喜欢你。”峦影忽然快速而又小声的说了一句。
狗剩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峦影终于俯下身,从花中探出脸来,“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记不记得我,我都喜欢你。”
清风拂过,落英缤纷,如花的女子半遮半掩于如梦似幻的轻云间,飞舞的花瓣仿佛飘进了心里面,飘落在心湖上,他的心中再次溢满万般柔情,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冲净了那些烦闷的情绪。
是海棠树下偷眼瞧他的神女,是栖于花间惹他心动的小仙,无论他是神,是人,是魔,还是一块石头,无论他叫宋晗,叫长黎,还是叫狗剩,穿过了千年万年漫长的光阴,看遍了天上地下的风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沧海变成桑田,他总是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然后重新爱上她。
“你要接住我哦。”
峦影闭上眼睛,往下一跃。
温香软玉拥入怀中,她睁眼,含笑望他,他也含笑回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
“阿峦,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