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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采玉歌 >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1 / 2)

 “你是谁?”

峦影一步步靠近离她不远的,背向她的那个修长身影。他乌黑的长发在卷起一片迷眼细沙的风中凌乱飘飞,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剑身上头发出的光芒叫峦影瑟缩。但她不肯停下步子,她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近了近了。

“你是谁?!”峦影提高音调,乱发遮住了对方向来模糊的脸。

四周黑下来,唯有剑上残留一星半点的光,空气潮湿而清凉,仿佛有雾在弥漫,偶有水珠滴答的声音。峦影的心跳得仿佛要从胸中蹦出来,她又期盼又害怕得要命。

“你是谁?”那人终于开口,却是反问峦影。他的声音隔着浓重的雾气传来,好似也是潮湿的,显得喑哑而模糊不清。

“我是谁?”峦影停住脚步,她的额头开始流汗,接着整个人都开始打起了哆嗦。她颓然跌坐在地上,迟钝而又吃力地回想着自己的名字,像在回答问题,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我是谁——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峦——不,我不是——”她猛地抬起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漆黑的油纸伞。那一刹那间,她的心中沸腾起来势汹汹的杀意。

可是没等这杀意化为手上的动作,她的胸口忽然麻木一片,接着,这麻木渐渐变成锥心刺骨的剧痛。她像一头疲倦的老牛缓慢又僵硬地垂下头,长剑准确无误地贯穿了她的身体,从左胸口刺进去,从后背伸出来。时间变得像缓行的蜗牛,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地拉长,放大,以至于她能清楚地看见鲜血是如何从她的胸口往下,汇成溪流,淌到地上。她的黑伞离将剑刺入她胸膛的人,仅仅差了不到一寸的距离。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能杀掉他,真是太好了。

峦影仿佛能感受到雾气的流动,它温柔而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宛如清凉舒适的水。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耷拉着的脑袋抬起来,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了,看见他漆黑如点墨的眸中倒映的自己,看见他的睫毛就像秋日成熟的麦穗于风中颤动,看见他痛苦得近乎扭曲的面容和眼角的泪。

“不要哭,”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粗哑得像是被抽干水分的橙子,“只要你活着——就好了……”

然后,她便彻彻底底地被浓重的黑暗所淹没。

“女人,醒醒——”

屁股好痛。峦影在黑暗中翻了个身。

“快给小爷起来,小爷肚子饿了!”

屁股上又被重重踹了一脚。

峦影终于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狂躁地睁开眼,狠狠地把她身边那个聒噪不止的不明物体踹得在空飞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打了个呵欠,怒气冲冲地吼道:“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我看你十有八九是个猪妖!”

被她踹飞老远的不明物体不慌不忙爬起来,认认真真地把身上沾染的尘土拍得一干二净,接着“倏”一下又回到峦影面前,先慢悠悠地踱了几个来回,又仰起头,朝已经站起来的峦影邪魅一笑,冷哼道:“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小爷我的注意。”

峦影回赠对方一个邪魅的微笑,拎着对方的领子使出一个大甩臂,然后将手平摊搁在额头上,望着一个黑点由低到高飞远了,又自高向低摔回来,遗憾地撇了撇嘴,“又差一点点就能把他扔到崖边了。”

“不错,看来你最近功力又上了一层台阶,”摔下来却毫发无伤的不明物体赞赏道,接着,他又语气一转,阴狠而寒凉地说道:“但是敢这样对我九夜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女人——”

“你这是在玩火。”峦影翻翻白眼接口,躺回草地上。

“真是个无趣的女人。”不明物体冷哼一声,躺到她的身边和她一块望天出神。

寸草不生的崖底已变得碧绿一片,干枯的河床也重新有了潺潺流动的河水。只可惜草是长出来了,野果子也能找着一片,连早先光秃而灼热的岩壁上也能钻出几朵迎风摇曳的野百合了,就是几棵树依然像是营养不良的小孩儿,瘦弱得可怜。本是崭新的菊花宝典早被峦影翻得卷了边,脱了线,现在她就是闭上眼睛,都能把里头的内容倒背如流。

三百年前,峦影被句芒踹下悬崖,在崖底滚烫的地面上躺尸般昏睡了足有三天,因为背后的衣裳被烧通了,一股烤肉的焦味钻进她的鼻子,她才后知后觉地醒过来。她怀里揣着菊花宝典,边走边骂句芒,直到身上的汗水把烧得几乎只剩前半部分的露背装浸得湿透,脚底的鞋子也被烧通,才勉勉强强在靠近河床的那面岩壁上找到一个垫了枯草的山洞,枯草上残存了几分灵气,大约是它们不会被烧干净的原因。

那些枯草简直就是峦影的救命稻草,她在上头打了一个滚,心满意足地把菊花宝典往头底下一放,终于睡上了被踢下悬崖后的第一个好觉。

遗憾的是这个好觉短到连梦也没让峦影做一个,她的屁股就被人满怀恶意地又踹了三脚。

没错,就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炎热无比,连鸟都不屑拉上一泡屎的悬崖底下,峦影遇见了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年龄不详,品行极度恶劣,风格极度老土,患有极端洁癖的男人,哦,不,是小屁孩。

这个小屁孩把她踹醒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可恶的女人,你知不知道这个山洞被小爷我承包了。”

他的脸干净得不见一点尘土,两颊瘦得已然凹陷进去,更显得两只眼睛又大又亮,不知是饿的还是怎的,时不时还泛过几下红光。他身上衣服已经褪得看不出颜色和图案,却依稀可辨出它曾经的华美,虽然丑,但还是服服帖帖,整整齐齐地穿在它的主人身上,非但没和峦影身上一样被汗浸湿,臭气熏天,反倒能闻出一股淡而干净的香味。

峦影默默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又翻转身背向他,继续睡。

屁股上又是一脚,“女人,起来,你这是在挑战我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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