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越升越高,挂在树上的积雪纷纷滑下来,“啪嗒”砸在地上,碎成一滩,又慢慢融化成水。
宋晗唤来陆公公询问,陆公公只道昨晚将徐彪安顿好后并未见他出过门,悄悄找了人上将军府探查,说是他也没有回去。宋晗心里一沉,嘱咐陆公公不许张扬此事,权当没听见过。
他回到徐彪住的屋里,峦影正闭幕凝神,放出几许灵力循着徐彪留下的气息追踪,奇怪的是他残余的气息始终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打转,并未延伸到别处。
“会不会是有妖物精怪在作祟?”宋晗见峦影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便上前问道。
峦影摇头道:“若是有妖鬼,万般掩饰我都能嗅到那种不好的味道,而这里并没有。”她手中捻了一根从徐彪枕头上找来的头发,捏着打旋,如何也想不通好好一个大活人,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这叫人从何查起。
两人一时都没了主意。
宋晗看着峦影手里那根头发陷入沉思,他与徐彪初遇时,徐彪还是个秃瓢,说是头上生了什么病,就把头发给剃光了。后来头发慢慢长了出来,到最后他那一头柔顺的黑发,竟比姑娘家的头发看起来还要漂亮。
徐彪看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心思实际上比表面看起来要细腻许多。峦影离开后的好长一段时间,他既想宁妃,又想峦影,整日沉默寡言,内心脆弱得和一摔就要碎的琉璃似的,那个时候,是徐彪把他从自我厌恶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他还记得某一日徐彪带着他爬树掏鸟窝,他失足跌下来,膝盖磨得青紫一片,还不时地渗出血花。陆公公那会儿不在宫里,钻心的疼痛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委屈、愧疚、悲伤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他的心头,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嘴唇却咬得死死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宋晗摔了,徐彪竟也不慌神,他三两下就从树上爬下来,蹲到宋晗身边看了看他的膝盖,安慰道:“你放心,这是小伤,我经常摔成这样,还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说着,他还撸起袖子给宋晗看,只见他手臂上有好几条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
宋晗还是停不住地默默流泪,徐彪挠挠脑袋,也不管什么礼数了,摸了摸宋晗的脑袋把他揽到自己身边,“男子汉,哭也要大声哭出来才痛快,抽抽噎噎的跟个小娘们似的有什么意思。”
“哭吧,是男子汉就使劲哭出来。”徐彪又拍拍他的肩膀。
压抑了许久的宋晗终于开始嚎啕大哭,哭上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看向徐彪,问道:“你手上的伤都是顽皮摔的么?”
徐彪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也不全是,我平日里调皮,母亲和兄长又成日变着法子揍我。”
“你为什么不跑?”宋晗问他。
“跑了也会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给抓回去,罚得更惨,只有我那老爹回来,他们才会消停些。”徐彪笑容灿烂,仿佛这些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徐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与大祁国相邻的几个小国部族近年来也愈发的不安分,他回来的次数只少不多,徐彪在将军府过得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宋晗伸手去摸徐彪手臂上的伤痕,又不忍地缩回手,“你不难过吗,为何我每日都见你笑得那样开心?”
“难过有何用,悲伤又有何用,这世上有很多让人悲伤痛苦的事情,靠眼泪根本解决不了它们,”徐彪把袖子放下来,挥了挥拳头,“所以我要一直笑下去,我徐彪总有一天会做他们当中笑到最后的人!”
说到最后,徐彪激动地站了起来,大秃瓢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熠熠生辉。他双手叉腰,鼻孔朝天,一连串疯狂地笑容从他嘴里发出来,“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晗晗,快同我来一起笑吧!哈哈哈哈……”
宋晗脸上还有泪痕,此时却被徐彪感染,连腿疼也顾不上了。他站起来,张开嘴跟在徐彪边上笑了两声。
“别笑起来也娘们唧唧的,跟着我学,哇哈哈哈哈哈呀啊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呀啊哈哈哈哈——”
于是那一天傍晚,徐彪被归来的陆公公举着鸡毛掸子在院子里追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阿宋,你快看!”峦影的惊呼把宋晗拉回现实,她手中那根头发的顶端突然燃起一簇黑色的火焰,随着火焰极缓地向下移动,周围的空气有了一丝波动,她身侧的空间竟在扭曲!
绿豆大小的黑洞从扭曲的漩涡中心浮现出来,须臾时间内就变成有一人高的椭圆形。
“阿峦,过来。”眼前这一幕让两人有些震惊,宋晗看那黑黢黢的洞口挨峦影很近,生怕她被吸了进去,同徐彪一样消失了。
峦影合上因吃惊张得老大嘴巴,反而颇感兴趣地朝那洞口里面望去——影影绰绰,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火光电石之间,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纵然相当微弱,但峦影还是十分肯定这就是猩君的气息,而来源正是这凭空出现的洞口!
“阿宋,猩君极有可能就在这里面,”峦影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也许可以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感知到极少猩君的气息,却闻不到丝毫鬼气和妖气。这个洞十分异常,它可能只是去往另一处的临时通道,并无危险,”峦影认真地分析到,她的眼中闪着奇特的光彩,“也有可能潜伏着无比强大而危险的东西,强大到甚至我也无法探查到。”
好吧,她承认,她对里面非常感兴趣。
找人第一,探险第二,未知即刺激嘛。
可是她又不放心,如果自己想要进去,就必须与宋晗一道,他肉体凡胎的,自己这个半桶子水的神仙万一没保护好他,下场会是怎样简直不敢想象,更不要说把他推进火坑的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