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坐在精雕红夕孔雀榻上,纤细的手腕放在软垫上,小世趴在榻沿上睁着纯黑的眼眸担忧地看着她。白林龚刚收回了诊脉的手,此时提笔沾墨已写好了药方,他将药方交给在旁等候的宫女,叮嘱了她几句之后目视着宫女离开。
三生垂眸不语,如同一尊沉思的雕像,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失神了许久之后,问道:“……太师的状况如何?”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羽毛,嘶哑的嗓音却充满了沉重复杂的情感。
白林龚弹袖的动作一顿,对于三生会知道博衍仲是由他来医治这件事并不惊讶。而对于博衍仲,三生或许曾经是有过迁怒和怨恨,但经历世事之后心态反而沉淀下来,现在看到的更多的是她对博衍仲的内疚和愧疚。特别是她曾经亲眼目睹了博衍仲那时行将就木的模样之后。
白林龚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温雅笑道:“有臣出马,性命自然是保住了。”
如雕像般静止的三生这才有了动静,只见那纤长睫毛一掀,露出了那双沉静睿智的黑眸,她安静地注视的白林龚,无喜无忧,而后轻轻叹出一口气,那气在冰冷的气温下凝结成淡淡薄薄的水雾。
“他无事便好了。”
小世疑惑地歪了歪头,盯着那水雾好像出了神。
白林龚眉头微微一皱,自从太子回来之后,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成熟,甚至仿佛已经失去了童心,他那双瘦弱的肩膀好像扛着千斤重的担子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这样,天大的事情高个子顶着,更何况有南皇在,会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呢?但……欸,白林龚忍不住摇了摇头,皇家之事自己知之甚微,哪有什么资格说教呢。
“怎么?”三生见白林龚无故摇头,细眉一挑,收回了垫子上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转了转,疑惑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白林龚甩来脑中的纷乱思绪,只觉自己思考这些真是没事做,面不改色地说道:“臣只是疑惑,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宫女竟然不在殿下身旁,略感奇怪罢了。”
小云宫女今天确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整天都没看到人。三生并没有帮白林龚解惑,而是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而白林龚对此也无所谓,他原本就只是随口一问,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待白林龚出去之后,三生环视四周恭敬站着的太监宫女们,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道:“小云呢?”
一秀美的绿衣宫女正准备走上前却被小世一个阴沉可怕的眼神瞪了回去,她只好在原距离面向三生跪下垂头,压抑住被惊吓到的情绪,强迫自己用着冷静的声音说道:“回殿下,云宫女昨日曾说过今日清晨要去收集露水。奴婢今日也看见云宫女清晨之时便出门了。”
三生懒散的“嗯”了一声,眯起慵懒双眸,哑声道:“直至现在?……若是还未回来就让人去找找。”
绿衣宫女咬紧下唇,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急不躁地回道:“若。”
“太子哥哥!”小世突然站起身挡住了三生的视线,他那张俊秀稚气的脸凑得极近,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没有感受到对方呼来的气息,就知道三生定是屏住了呼吸,同时他也发现三生的表情看似没有变化,但是她的嘴唇却紧抿着,眉头也比之前聚拢了几分。
小世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几步,拿出之前三生送给他的兵书,双目澄清明亮,笑容灿烂,仿佛之前那个用着阴森恐怖的目光瞪着绿衣宫女的人不是他一样。
“太子哥哥,你给小世的这本书我看完了!”小世拿着书的手一紧,露出认真到可怕的眼神,眸光犀利,眼底隐隐浮现嗜血般的兴奋,“小世想好了,我以后要给太子哥哥当将军,保护太子哥哥的…… ”
三生蓦地捂住小世的嘴,看着小世疑惑的眼睛,弯起眉眼笑眯眯地说道:“孤知道,保护南皇这个国家的安全对吗?”三生没等小世说话,又伸出手指在小世青色的眼底一抹,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就是你一整夜没睡的原因吗?”
小世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但还是乖乖地说道:“这本书太有趣了,小世实在停不下来。”
三生看了一眼小世手上那本分量虽然不重但也不轻的书籍,怀疑地说道:“你都看懂了吗?”
小世十分诚实地摇头,说道:“虽然有些东西我还是不懂,但是小世相信自己多看几遍一定就能理解了!实在不行,还有太子哥哥嘛。”
三生用手指弹了一下小世的额头,她的声音虽然是嘶哑的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温柔的善意:“睡眠还是很重要的,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知道吗?”
小世乖巧地点头。
就在俩兄(?)弟相处融洽时,一绿衣宫女走进大厅禀告道:“殿下,云宫女回来了。”
三生抬眼望去,只见小云宫女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然后垂着头在她的面前快速用手拨抚了一下膝上的裙摆,跪伏在地道:“太子殿下安康!”
三生看到小云宫女鞋沿上沾到了许多泥土,便不冷不热地问道:“午膳的时间要到了,你是去玩泥巴了吗?”
小云宫女身子一颤,慌忙说道:“回太子殿下,奴婢是在采露水的时候失足掉到了泥坑里,幸而被巡逻的侍卫救起,奴婢怕身上的污泥污了太子殿下的眼便急忙梳洗了一番过来。”
三生眸光蓦地加深,那双幽黑的瞳仁,安静地注视着小云宫女,清明漠然,宛如被大雪冰封的湖面,她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小云宫女缓缓说道:“孤看出来了,你确实很慌张。一会去把鞋子换了。”
小云宫女见三生并未怪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激地说道:“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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