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离开之后。
太傅快步走进大皇子的宫殿,大皇子正在偏厅等他。后宫——大臣是绝不能进去的地方。而随着皇子年龄的增大,妃子也不可随意进出皇子的宫殿,只允许皇子去妃子的宫殿请安。因此惠妃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传递消息。
“玄德,今日定要与你下个痛快!”太傅大笑着走进偏厅,任由宫女将他的红毡斗篷脱下。太傅会偶尔借与大皇子斗棋为由跟他见面,由于两人算是亲戚,太傅又无实权,因此这种偶尔的接触勉强能够接受。
大皇子原本沉默地看着手中捏起的棋子,见太傅进来才扬起礼节性的微笑,朝他示意。大皇子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因此可以省去那些对着长辈但不是皇家人的礼节,相反,正常情况下,太傅还应该对他行礼。
但太傅似乎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他直径走到大皇子面前坐下,熟练地从棋盒拿出黑棋,下了第一步。
“今日陛下宣布太子已经秘密去了太狮,意在解决土匪问题。真是让人没想到。”太傅一边假惺惺地感慨,一边从桌下摸出一张字条。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抬头看着大皇子淡定微笑着下了第二步棋。
——太子留书出走了。
太傅:“玄德当真要走这步棋?”
大皇子:“当真。”
太傅沉思着下了第三步棋,表情复杂——嘴角上翘,眉头却皱着,像是压抑着惊喜却又忍不住怀疑。两人你来我往几番,太傅又笑道:“玄德棋力可是退步了?小心舅舅将你杀得片甲不留!”——他起了杀意。
大皇子明白他的意思,却转而说道:“舅舅刚刚可是说太子弟弟去了太狮?太狮盗银案可是轰动一时,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昨日?太傅看着棋局沉思,思虑片刻,落棋子。可是昨日太子与皇后争吵的事?难不成太子竟因为这种原因而不顾自身安危离家出走?这不像他的作风。但如果不是这样,陛下又怎么会以太子密访太狮这种荒谬的谎言来掩盖某种真相。
为什么太傅会这样认为?
一方面是太子已经安分地呆在皇宫许久,这样的大动作太过突然,若是真的,为何不大大方方地在朝堂上说出,反而要这样遮遮掩掩。若是要瞒着谁,为何又在太子走后说出来,一直隐瞒着不是更好;另一方面太狮此时可不算安全,就算想让太子立威,陛下也不可能拿他的安危开玩笑。
大皇子轻轻落子,幽幽叹息:“太子弟弟虽是聪慧过人,天生神力,但不管怎么说也太危险了。本殿身为哥哥,很是担忧呀。”
是了!太子不管怎样也不过一个小孩!没有哪个小孩从不做错事。太傅眼睛一亮,落子的力度加重了许多,他又道:“玄德若是担心,可向陛下请求同往,来祝太子一臂之力。”
大皇子摇头,“之前父皇已经拒绝了。”
——前几日。
——以太危险为由。
“罢了罢了,下棋不该说这些。”太傅明白了惠妃要告诉他的事,便分神来看棋局,这一看不禁愣了一下,失笑道,“你看看,说着说着我便输了。今日输得也太快了,下次!下次舅舅定会翻盘!”
大皇子落下最后一子,浅笑道:“本殿等着。”
太傅很快离去,他要去做什么,大皇子心知肚明。——找到出走的三生,刺杀、暗杀。大皇子没有撤下棋局,而是撑着下巴沉默地看着棋局,手中拿着白棋轻轻敲击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渐渐的,大皇子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嘴角扩大的笑容露出了真实的情感,发出令人发寒的笑声。
太好了,三生。
你终于,要开始发作了吗。
在皇宫之中,你要问起哪个皇子最为出色,绝大多数的大臣们的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人绝不是大皇子——即使他做了许多事情——那个人一定是太子。
为什么?太子明明看起来什么也没做,安静得就像风平浪静的大海。但是太子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成竹于胸的自信,她勇于承认错误,善于听取意见,从不自大妄为,那双鸦羽般的眼睛仿佛能吸收一切意见,眼底沉淀着智慧和从容,遇事沉着,面对外敌也毫无畏惧,遵于法律的同时又懂变通。敢问,这样的太子,谁会不心向于他。
就连太傅那帮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怀疑太子是不是生来就具有君王的潜质。
——这大概就是南皇不顾反对,也要让太子一同上朝的原因吧。
——也因此,今日南皇宣布太狮盗银案由太子解决时,遭到了大臣的反对,不过这件事是先斩后奏,再怎么反对也没用。
——是的,太子离家出走的消息其他大臣并不知道,甚至其他妃子、皇子都不知道。
嫉妒吗?不。
即使如此,大皇子也不会嫉妒三生。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更何况,他从不愿要别人的施舍,所有的一切,他都要自己争来!或许就是大皇子这股尖锐的傲气(即使现在已经变得圆滑了许多),因此许多大臣对他还是不大看好——当个王爷最好,皇帝还是勉强了。傲气什么的,太子的傲气可不亚于任何人,可他的傲气却从不像这般锋芒。
丞相府中。
“爹!怎么会这样?”朝霓失神地往后退了几步,大腿撞到椅子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那些土匪那么凶残,连官兵都没办法,他竟是一个人去了?”朝霓说着说着,担忧得泪珠落了下来。丞相夫人心疼地抱住她,安抚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太子的厉害,他定是有了一番考虑才这么做的。”丞相夫人也看向丞相,示意他说些什么。
丞相无奈地说道:“你们别急啊,夫人说的对。太子从不会意气用事,定是有了一番计策,南皇才会让他去的。”虽然这件事也有些奇怪,怎么会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么突然就将这件事交给太子了?再联想到不久太子还和皇后吵了一架……但见南皇神色应当是无碍。
朝霓啜泣着,红着眼睛楚楚可怜地努力擦掉眼眶里的泪水,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想着若是正常情况下,三生定是会和她说一声的,他从不会让她如此担心。可是如今,如此匆忙突然,这说明这件事是临时决定的,临时到三生都来不及思考这些。临时——一个多么可怕的词。
丞相坐在红木椅上,叹息着拍了一下扶手,回想起自己之前给太子的那张字条,开始怀疑该不是自己的话让太子有所变化。当然他也很清楚,太子听取意见不代表他是个不会思考唯唯诺诺的傀儡。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见很多时候他会参考,但他要做的事却不会事事告诉他,因此他从不会产生自己能控制太子这种可怕的错觉。
——他敢产生这种想法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