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救了这个可怜的四皇子后，三生的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无论她走到哪里，四皇子都默默跟在她身后。如果遇到自己不能进去的地方——例如：御书房、暖春殿、太子殿……他就选择呆在殿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等太子出来再继续默默跟着，直到夜深了才离去。

时间一久，也就被大家看出来了。众所周知，太子之前救了他一命，但他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就此抱上太子的大腿？

不过今日，小尾巴竟然没有出现。

冷宫内。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头发散乱的女人跪坐在地，哭着扯着一个男孩的衣袖，“为什么！你为什么去招惹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该死你该死！”灰衣女人拉着男孩不断晃荡，哭得撕心裂肺，突然她止住了哭声猛地抱住男孩，惊慌地说道，“小世不要怕！有娘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被打了一巴掌又被紧紧抱住的男孩全程面无表情，他的眼睛乌沉沉的，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虽然还依稀可以看见淤青，但至少能让人看清他的样貌。细长的睫毛，杏眼微敛，琼鼻樱唇，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他脸颊削瘦，眼眸如死般沉寂，皮肤蜡黄，让人一见便觉不舒服。

“小世小世，呜呜呜，娘好怕好怕。”灰衣女人哭得丝毫不顾及形象，她紧紧抱着男孩，“如果小世出事我该怎么办？我好怕！我好怕！”

男孩像根木头一样呆立着，他乌黑的眼眸微微一抬，看到灰衣女人露出的脖颈，她的衣服似乎从来没有整齐过，白皙的脖颈上是密密麻麻的红痕。他不解地眨眨眼，然后问道：“脖子……”

他的声音是一种带着嘶哑的稚嫩，有着诡异的懵懂和空洞。

灰衣女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子一僵，然后快速捂住胸口，猛地推开男孩，男孩一时不察被推倒在地。灰衣女人发怔了半响，然后痛苦地抱着头嘶嚎：“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开始拼命地用手搓着自己的身子，“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男孩倒在地上，沉默地看着灰衣女人绝望地哭泣。

冷宫外的宫女们听见女人尖锐的嘶吼，身子不禁一寒，虽是大白天的，但是依旧听得让人瘆的慌。

一青衣宫女忍不住凑到一年纪稍大的青衣宫女身旁，小声说道：“玖妃又是怎么回事？今天早上不是已经发过疯了吗？怎么又开始了？”

年纪稍大的青衣宫女小声道：“谁知道。算了，这跟我们又没关系，别说了，管好嘴巴，不然下次就不只是派到冷宫来了。”

那青衣宫女连忙捂住嘴，退了回去。

冷宫虽都是犯了错不得翻身的妃子，但是毕竟也是南皇的人，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事情，在冷宫做事的大部分都是宫女，男子更是被禁止进入冷宫。

冷宫内的灰衣女子突然停止了哭嚎，她朝男孩爬去，抬起那张不施粉黛却清丽动人的脸，她即使疯了，即使十分憔悴，也依旧如此美丽。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睛没有半点波澜。

灰衣女子的眼睛没有焦距，她恍惚地说道：“小世，帮帮我。杀了我吧。”

男孩：“……”

灰衣女子突然直起身，她跪在地上，抓住男孩的肩膀，用着恳求和期盼的语气说道：“小世，杀了我！”她的眼睛里的光芒已经破碎，充满了黑色的绝望。她又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小世，娘受不了了。”她原本就是一个十分柔弱的女孩，能撑到现在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但是现在……她记起来了，她记起了每次都被自己遗忘的事情，这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世，小世，小世……娘已经疯了。”灰衣女子早已经被毁掉了，但她为了男孩努力撑着，直到现在。男孩看着灰衣女子的眼睛，她的眼睛以往总是没有焦距，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但是现在，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仿佛被人捏碎了心脏，压抑黑暗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她被毁掉了。

男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认识到这点。

为什么？

男孩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他看着灰衣女子，然后伸出手指，指向角落里曾经被宫女们用来绑住她来防止她发疯乱打人的绳子。

他见过很多种死亡，因为冷宫里总有妃子会被赐死，被毒死，被吊死，被自杀……他想，他们没有毒|药，只能用绳子了。

灰衣女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听见他说：“上吊？”

男孩又被灰衣女子抱住，只是这次的拥抱和之前的都不一样，这次的拥抱十分温柔，又充满了歉意。他听见灰衣女子用着他从没听过的语气，说道：“小世，是娘对不起你。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小世你还有希望。娘已经没有希望了，娘早就该死了。可是小世你不行，小世，小世，是你娘最舍不得的……”

男孩面无表情，他沉默地看着灰衣女子放开了他，朝那根绳子走去。他想起了，几天前三生对他说的话。

“你为什么跟着我？”

“……想跟着你。”

“那就要拿出，你的诚心。”

那时候，他看不见太子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太子在他耳边吐出的气息。温热的，轻柔的，充满蛊惑的。

男孩依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灰衣女子拿起绳子，搬好椅子，将绳子抛上房梁。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冷宫的房梁比一般房子的房梁要低很多。

“嘭。”灰衣女子踢倒了椅子。

房间里的异样引起了路过宫女的注意，她打开门一看，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她面前晃荡，一个小小的男孩平静地坐在地上，他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已经失去气息的女人。

“啊！！！——”那青衣宫女惊骇一叫，她脸色苍白地跌倒在地，嘴唇颤抖了几下，然后快速转身爬起朝外面跑去。“快来人啊！玖妃上吊自杀了！！”

……

……

骑马场内。

三生一拉缰绳，将慢跑的马匹停下。陶舜亦骑在马上，他来到三生身旁，赞叹道：“不错，太子殿下这次缰绳拉得很好！”

大皇子刚好从三生的身旁飞驰而过，三生感觉听到了一声嗤笑。

呵呵。

三生皮笑若不笑地说道：“都是老师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