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太子司徒青云在对着自家老师吐槽。
而被他吐槽的对象——大庆的皇帝陛下,此刻,也在御书房内,对着自己的心腹吐槽自己的儿子们。
“福宝,你说,朕这个父皇是不是当得很失败?”司徒轩看着台阶下候着的内侍总管问道。
“煜儿是朕的长子,自起义那会儿,就跟在朕身边,立下不小的功勋。故定国后,我一意孤行,封他做了郡王爷。朕自问,对于这个长子,已经给了朕所能给的所有。看在他的面子上,就连当初白氏,在莲儿的死里面的推波助澜,朕都轻轻地放过去了。可是,他还不满足,这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就这么吸引人吗?”吐着槽的皇帝,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当初打天下的野心,只觉得自己的大儿子贪心不足。
“……”福宝站在台阶下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知道,自家主子要的不是自己一个奴婢的想法,只不过是向自己发发牢骚罢了。如果自己开了口,那才是对天家的不敬。自己只要当好一个沉默的垃圾桶就好了。
“还有太子,他长得那么像璇儿,让朕看着他就觉得好似是朕跟璇儿的孩子。所以当初,朕不顾大臣的反对,封了他娘为皇后,这样,他就是朕的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朕还给他找了林慕为师,后来林慕出事,又封了张孺袆为太子太师。朕处处为他着想,把他放在心尖儿护着。可是,在他的眼里,朕是害死他的恩师——林慕——的刽子手,朕是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不义之徒。他在心里怨着朕,甚至恨着朕,朕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就站在这书案前,指着朕,质问朕为何要忘恩负义?”穿着明黄龙服的帝王,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儿的儿子,用满是怨恨敌视的眼光看着自己,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没错,当初他是杀了林慕,可是他也是逼不得已。因为,如果他不死,太子的位置也就坐不长了。
那些大臣们甚至宗室,也许可以容忍一个留着前朝血脉的太子太师,可是,却不会容忍一个前朝遗孤成为帝师。林慕一日不死,以太子对自己恩师的依赖和崇拜,只要太子登位,林慕必定为帝师。到时,这大庆的天下,到底是姓司徒还是姓林、甚至姓回刘姓,都说不准。
毕竟,以慕木军师的神鬼之能,他们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能约束他。他不想冒险、不想大庆的天下易主,能臣贤臣不想、不想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再次陷入风雨飘摇中,贪官污吏不想、不想好不容易得来的利润权利有朝一日被化为乌有。于是,他们所有的人,给林慕安下了前朝逆贼的身份,杀死了那数百年难出其一的奇才。
他为天下主,却畏惧林慕的天纵奇才和不世勋功;丞相万人之上,却畏惧林慕的才倾天下和运筹帷幄;史家金陵世勋,却畏惧林慕的无欲无求和清风傲骨。
这样的人,除了身世和身上的那点血脉,没有缺点。
他没错,他是为了这大庆的天下,是为了司徒家世代的传接。
“福宝,你说,是我错了,还是太子错了。那样一个人,怎么能活着?我怎么放心他活着?”垂老的帝王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他追闻着伺候了自己十多年的心腹,想要得到一个可以宽心的答案。他不后悔,他怎么能后悔?
“陛下,您怎么会错呢!”福宝抬起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岁月染白了他的鬓角,疲倦污浊了他的明眸,时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刻下了道道沟渠,沉重的琐事压弯了他笔直的脊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年轻王者,失去了他一往无前的魄力,败给了时间的流逝。
只有当初那个拒绝了高官权势、归隐田园的慕木军师,还以正当璀璨年华的姿态,屹立在时间的流沙河里。
贾府内,贾史氏挑拣着桌上新进的布匹。
“这批胭脂红的,配上我新得的宝石头面正好”贾史氏摸着那柔滑的丝绸说道。
“太太可是指过年时大爷给的那副镶着红宝石的?”吴妈妈明知故问道。
“可不就是那副,大爷也太破费了些。”贾史氏状似责怪地说道。
“太太这话就不对了,大爷给您买头面,便是再贵重,心里必然也是欢喜的。”邱琪不愧是贾史氏贴身大丫鬟,一句话就让贾史氏的心里只剩下欢喜。
自己的夫君看重自己,怎么能不让贾史氏高兴呢?
“你这小蹄子,尽会说些好听的来哄我”贾史氏看着邱琪,心里对她很是满意“你自去我那首饰盒里,拿了那根赤金菊花簪去。”
“还有这匹藏青的,留下来给大爷做两套外衫”想到之前张妈妈过来说的话,贾史氏顿了顿,“算了,给大爷和赦哥儿各做一套吧!”
“太太真真是慈母心肠,大少爷知道了太太这么关心他,必定会愈加孝顺您的。”
“是啊,好让大少爷知晓,这阖府啊,也就太太您这当亲娘的最是疼爱他了。其他那些个人都算不得什么。”
“谁叫他是从我肚肠里出来的呢?可不就操碎了心吗?”她虽然不愤自己的儿子却养在婆婆膝下,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哪有不关心的呢?想当初,他刚生下来,自己还没看上一眼,就被那老妇抱走了。那时,自己夜夜以泪洗面,睡梦里也咬牙切齿。因为害怕他被别有用心的人教唆者不亲近自己,她费尽心思,把张氏和小桃安插了进去。直到去年,政儿出生,她才又有了依托。
“对了,之前让布坊特意送的雪棉有没有到?”贾史氏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儿子,问道。这金贵的雪棉用来给政儿做衣物,正合适,也不枉费她花了那么大的价钱了。
“还没呢太太,布坊的人说还要些日子才能送过来。”
“太太您别心急,这雪棉难得,确实是要慢些的才稳妥的。”
“也是,这雪棉既有丝绸的柔软轻滑,又有棉布的吸汗本事,一年也就织得那么几十匹。再被皇室预定了大多,这剩下的也得我们这样的人家才用得起了。他要不稳妥些,岂不是砸了自家的饭碗。”贾史氏想想也对,也就作罢了。
“可不是,也就太太这样的菩萨心肠,才不计较那些人罢了。”吴妈妈很是捧场道。只不过,到底是为了主子考虑,还是为了自己那个开着布坊的女婿,就无人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