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滢从档案室出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半。

冬日晚上本就来得早，九点左右街上便冷清下来。柏油路上是一排排鹅黄色路灯投下的环环余热。

冻僵的鼻头努力吸一口冷冽空气，苏滢紧紧羽绒服领，锁上门，在纷纷细雪里漫步回家。

刑警，并不是现如今苏滢最渴望的职业。但若问起为什么，她却自己也道不出所以然，只是觉得如以往五年惯例一般，出于一贯的责任感努力工作着。因而每每看到电视上节目里小女生嗲着嗓音说“特别向往当一个女刑警多么酷帅”的时候，无奈一笑，也会想好歹自己的职业是一部分的人的向往吧。

五年来在歆城一贯温吞水的生活，成就苏滢谨慎寡言的性格。没有宏伟的梦想，没有特别渴求的事物，每日工作-家这样折返，看似枯燥一潭死水，实也平淡怡然自乐。

直到前几日小组接到一案。一家三口出游，不幸路遇意外，车子掉落河中，两死一伤，幸存的是驾驶位置的男性李某。

按说此案在众多案件中算是情节简单的一案，本可以事故了结。但上头反馈细节值得进一步勘查，便打下分给了苏滢一组继续调查。

按着惯例，苏滢被分以现场勘查任务。

这个家庭出游的是一个不知名村庄。当地人都称之为潘村。风景甜美。

不为外人所知因而住房民风环境都自然恬静。苏滢随同组组长兼前辈李杭及另两名新近调入的实习警员到达潘村的时候，竟一瞬闪神被这古朴风气吸引。

迎面的是满满青草野花丝丝气味，渗人鼻腔唤醒儿时故乡回忆。转念想到此地竟发生如此事故，不禁唏嘘。

“现在将近五点，一会儿暗了难继续工作，上面吩咐我们先安顿下来，明儿一早开工。”李杭拎起随行带的小包行李，冲苏滢等人道。

“嗯。”苏滢四顾打量，扭身喊还在车上的两位实习警员阿锦和小西，一路到达上头订好的旅房。

次日七点。

李杭、小西、阿锦便收拾停当开始前往已被当地警察拉线保护的事故地点。苏滢则到达当地公安局调出案件发生第一时间物证及目击村民证词。

一栏一栏的登记排查与证词对比，忙活下来，一个上午已过。

中午阿锦跟苏滢会合报告进度，李杭与小西则先回旅房用中饭。

“车轮齿印、行车轨迹、侧翻过程全部正常……那下一步就着重核实王某所言车头灯晃眼导致的操作失误的迎面大货车吧。”苏滢听完阿锦的汇报后，给组长李杭短信了相关信息，决定下午在潘村公安局值班室集合。

“呼，总算可以开饭。从七点到现在十二点半，精疲力竭，饿死啦。”身形娇小的阿锦吐吐舌，拉着苏滢向一家饭馆走去。

“咦，不回旅房来这里干嘛？”苏滢一顿。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下顿馆子，我请客，”阿锦冲苏滢挤挤眼，“有事向苏前辈请教。”

在临近一家饭店坐定，苏滢稳住阿锦殷勤倒茶的手，瞥眼假正经道：“有事直说，这么体贴我可受不起。”

“嘿嘿，”阿锦秀目低垂，又抬起眼脸，“苏前辈，你觉得李师兄人怎么样？”

苏滢一怔，看在小美女阿锦认认真真的份上挡住了对“前辈”“师兄”这些头衔的吐槽。

“呃，工作认真勤勉，为人体贴大方，是一不错选择，是要这话吗？”苏滢调笑望向阿锦。

“呐，我了解到李师兄家世殷实，也具颇高学历，但也三十上下了为什么竟没有女朋友啊？”阿锦顾不上被小小讥笑，将刚上来的一笼热气腾腾白气氤氲肉香四溢的小笼包子夹起一个放入苏滢盘中，看来是极上心了。

“这……”苏滢待除工作等正经事外平时极粗神经，在单位，工作以外事务虽略有小知但从未关注。被突然一问，她开始细细搜集检索。

李杭，长得沉稳阳刚，在一部分女生眼中也算美男子一枚。家世殷实，学历职业个人作风统统可评中上。在一众同事看来最大特点——严谨，在单位里不苟言笑，对工作极为负责上心。

“一定是十分热爱这份职业的吧”，对比下自己的迷迷蒙蒙，苏滢有些自愧弗如。

毕竟李杭本人也从不在单位谈及私生活内容，所以，除此以外的事儿苏滢也就更无从得知了。

“唉，锦小妹，问这个你就找错人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李杭从没在人前提过这些，不过应该单身着呢，你加油吧。”苏滢夹起小笼包，几口吞下肚，拍了拍阿锦的肩，转身要走。

“哎哎哎滢姐姐别走，我这就顺便打听下，没消息也OK，请客总是要请好的嘛，客人可别不给面子。”阿锦笑道。

“这小妮子还真有点意思。自实习来到转新手也算一年有余，不漏声色这么好久，今日打听未果也没见神色失落有变。啧啧啧……”苏滢一面腹诽，一面坐回位子，进行完这一餐。

回到房间已是日昳二时。

看到桌上留着“下午三点开始工作”的字条。刚健笔法出自李杭。

匆匆洗漱一番，还余半小时时间。疲惫冻僵的苏滢很快在屋内暖气的包围下进入了沉沉梦乡。

说也奇怪，长长黑夜眠时久反倒睡得一夜无梦，短短半小时午休却被诡谲缤离梦境弄得神智迷离。

梦中的苏滢却分外清醒，仍身处潘村，与李杭阿锦两人共同向目的地走去。

绵延的青石板路一旁是浑浊的黄河流水，再远一些是虚竹田埂与一栋栋民居。这般的南北方乡村景象杂糅，也是苏滢初到潘村最强烈的感受。

“上车。”是李杭的声音。

苏滢停下对梦中景象的打量，一抬眼却看到了出事故的那辆车！

取代了破碎的车前窗与磨损剩一半的保险杠，李杭动手打开车门的是一辆完好无损的车。除去外观上遭撞击前后的差异，唯一相同的是车辆车牌号，指证此为事故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