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桓温见人都离开,出声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王謐嘆道:“人都说大司马勇猛壮烈,胆气尤豪,今日一见,却是谨小慎微,和謐想的大不相同。”
桓温哂笑道:“不用激我,在我的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不是凭一时意气的。”
王謐听了,躬身一拜,“谨慎保身,謐极为认同,国家大事,若是不够冷静,便有可能毁於一旦。”
“所以先前大司马谨慎,謐倒觉得无可厚非,但另一方面,若打仗完全不冒险就想战胜敌人,似乎也很困难,尤其是对手是燕国的情况下。”
桓温目光一闪,“你想说什么?”
王謐站直身子,缓缓出声道:“我若说慕容恪会在一年內病死,对大司马来说,是不是个有用的消息?”
“什么!”桓温一惊,忍不住站了起来,“你这是猜的,还是算的?”
王謐沉声道:“这不是关键,关键在於大司马愿不愿意相信。”
桓温復又坐了下来,面色阴晴不定,若这是真的,那对自己可太有用了!
但要是假的话..
王謐看出了桓温心中纠结,出声道:“大司马若有志北伐,应该一直在厉兵秣马,等待时机。”
“但这时机何时到来,等待的时候,是最为煎熬的。”
“如今我说出了这个时限,大司马便可以抓紧时间练兵征粮,只要北面消息传来,便可以立即发动,不然那时再做准备,只怕要慢一年半载吧?”
桓温深以为然,王謐说的没错,要是自己提前做准备,那便可以第一时间发兵,以最快的速度发动攻势。
那个时候,反而是因慕容恪之死,而来不及反应的燕国,会因无法提前预判桓温行动,失去先机而陷入劣势。
这此消彼长,战场形势不可同日而语!
他抬起头,出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王謐沉声道:“因为我觉得大司马是朝中唯一有能力,也有愿望北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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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听了,心中一阵舒適,但还是板著脸道:“武冈侯这话让建康的人听到,可是会给我添不少麻烦啊。”
“这种捧杀的招数,都是我几十年前玩剩下的,还是收起来吧。
王謐微笑道:“大司马確实不如以前了。”
“起码在心气上,换做十年前,大司马断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桓温怒道:“你懂什么!”
王謐嘆道:“想当年大司马两次北伐,意气风发,世间几无敌手,兵临长安,打下洛阳,但这些年却是缩头避战,害怕慕容恪也就罢了,只怕遇到慕容垂,大司马都没有与之一战的信心了吧?”
“先前大司马没有出兵,除了害怕慕容恪,不就是忌惮慕容垂窥伺吗?”
桓温勃然大怒,豁然起身,指著王謐道:“大胆!”
“信口胡说,真当我不能拿你怎样?”
王謐昂然道:“若是我说错了,大司马能这般急?”
桓温面色涨红,胸膛不住起伏,王謐显然是说中了他的心事。
先前他不相信王謐预测,但打到后期,桓氏反攻到泰山郡,慕容恪迟迟不出,桓温才察觉,王謐的预测很可能是对的。
但这时候已经晚了,不说他再调兵已经来不及,关键慕容垂那边肯定会伺机出兵牵制,所以思虑再三,桓温只得忍痛放弃了这大好机会。
王謐站直身子,坦然道:“我这次出使,本就是置生死於度外,將军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
“不就是想等我出事,然后顺手接掌我留下的地盘吗?”
“大司马捫心自问,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桓温眼中,陡然爆射出丝丝杀气,他位高权重,多年养成的威势,化成无形的压迫朝著王謐而去,换做其他人在这里,早就抵受不住。
但王謐却是挺直身子,神色淡然,但实际他的背心,也渗出了点点冷汗。
他並非感受不到压力,但他要让桓温接受自己的观点,就必须摆出相应的姿態。
桓温这样的人,只会欣赏有能力的强者,鄙视唯唯诺诺弱者,在他面前装谦恭是没用的,必须要有不怕死的觉悟,才能贏得和其平等对话的机会。
过了好一会,桓温脸色渐渐缓和,无形压力也开始散去。
桓温陡然出声,“好!”
“光凭这份胆色,就比其他人要强,果然你那几场胜利,绝非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