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恋恋不捨看了书册一眼,方才慢慢爬到榻上,敲起木鱼来。
“和施主今日言谈,使老衲解开一番心结,如今缘分已尽,还请回吧。”
王謐躬身再拜,“法师赠道之恩,謐莫敢忘之。”
支道林闭上眼睛,长长的眉毛垂了下来,再不答话,木鱼阵阵,声声送客。
王謐见状,低著头倒退出门,他轻轻关上了门,將木鱼声隔绝在门內。
门口的小僧看到王謐竟然是托著书册出来的,不禁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年来来,自己何尝见过法师赠书?
王謐对著小僧一礼,又心情复杂地对著禪房拜了三拜,这才转身,迈著略有些沉重的步子离开。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禪院石道上,手里几本並不厚的册子,却感觉重逾千钧。
现在的他,已经是心力交瘁,別看在支道林面前装作云淡风轻,但其实已经智计尽出,用掉了几乎所有的知识储备,这才侥倖成功。
他出了寺门,上了车,將书册紧紧抱在怀里,在晃晃荡盪的车子行进中,竟然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青柳君舞几人担心的面孔。
他赶紧看向手中,发现书册还在,这才鬆了口气,笑道:“到家了?”
君舞出声道:“这几日郎君在书房一直没出来,接著要出门,我们几个本就担心,结果郎君回来是这副样子,我们便赶过来了。”
王謐笑了起来,“陡然放鬆下来,却是不小心睡过去了,没有什么事情。”
在几婢的搀扶下,他下了马车,眾人一路往小楼走去,思霜见王謐一直抱著手里书册,好奇道:“郎君这书很贵重?”
王謐笑道:“对,我不確定是否孤本,所以这几日你们得辛苦下了,先抄两本出来,
顺便练练字。”
桃华阿了一声,“郎君,这些日子,我们可是抄了不少啊。”
“你从夫人那里把我们要过来,只是为了让我们抄书的吧?”
王謐笑了起来,“你才发现?”
桃华娇嗔声中,王謐和几婢同时笑了起来。
王謐心中顿时一轻,这一步已经走完了,接下来该走下一步了。
如何在半个月內,將这几本书的东西融会贯通,找到当世辩玄压过对手的办法,是属於必做的功课。
然而同时,还有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更是看上去最不可能的一件。
如何在书法上,压过王凝之。
谢道韞坐在小楼上,看向窗外。
蒙蒙雨雾之中,周围远处的宅院中,各有重楼林立,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谢道韞很喜欢登高望远的感觉,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不受束缚的。
其实她自认脾气很不好,很是遗传了阿父的暴躁,但因为士族女郎风仪和家族名声,
她一直隱藏的很好,所以看上去比妹妹谢道粲沉稳多了。
但只有谢道韞知道,自己心里藏著的是什么,她盯著远方模糊的轮廓,总觉得某处重楼里,似乎有人在看自己。
她低头看著手里的信笺,这是郗夫人写来的,邀请她去王氏相谈?
路倒是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出门几十丈就是,几乎是错对门,两边之前也走动过不少次。
但谢道韞总隱隱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说是见郗夫人,不会遇到那王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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