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虽已入春,但连日几场微雨的浸润,让渝州城依然带著一股湿漉漉的清凉之意。
天光並不算明媚,几片稀薄的云絮慵懒地浮著,阳光便从云隙间筛下,落在城內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光影斑驳。
空气里混杂著雨后泥土的微腥、沿街食肆蒸腾而出的饭菜油香,以及角落里不甚洁净之处飘散的淡淡异味。
行人的步履踏过积水未乾的石板,发出“啪嗒”的轻响。
街边垂柳吐出嫩芽,青翠欲滴,在这湿漉漉的底色下,愈发显得生机盎然。
顾少安步履从容地穿行在渝州府城的街巷间。
一身金白长衫,配著挺拔的身姿,出眾的气质以及相貌,使得街上来往的女子忍不住目光频频落於顾少安的身上,眸光生亮。
抵达渝州府后,以顾少安现在的脚程,想要赶回峨眉派,不过也就是几天的时间。
一路不停,直至到了最为热闹繁华的城东时,顾少安才放缓了脚步,时而进入一些商铺或点心铺子,挑选著给周芷若,杨艷以及梅絳雪的礼物。
半个时辰后。
怀揣著刚刚买的几件首饰重新走在街上,就在顾少安思考著到哪里去祭自己的五臟庙时,一阵喧闹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眺目望去,却见十几丈外街口稍显空阔处,已然围了一圈看客。
顾少安蹙了下眉,但渝州府属於峨眉派的势力范围,顾少安还是上前。
隨著临近,却见人群中心,一个年轻女子跪伏在地上,髮髻鬆散,鬢角凌乱,身上仅穿著一件洗得发白、还打著几处补丁的粗布麻衣。
虽然穿著清贫,可女子的相貌还算是姣好。
完全算是小家碧玉的类型。
她身前铺著一张白布,上面像是以木炭写下了一行大字。
“卖身葬父,纹银二十两”。
女子头深深埋著,单薄的双肩不住地剧烈颤抖。
搭配著那姣好的面容,倒是给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此时在女子的身前,则是站著数人。
为首一人则是身著云水蓝锦袍、头戴束髮玉冠的年轻公子哥。
其身后跟著四五名叉腰挺肚、面目凶横的家丁僕从。
相貌寻常,膀大腰圆,眉宇间透著难掩的骄横与刻薄。
此时这公子哥正眼神轻佻地瞟著地上跪著的女子,小脸以及身段上相继扫过。
当看著女子胸前那宽大衣服都掩盖不住的丰韵时,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只是,当他的目光掠过地上那张写著“二十两”的白布,鼻孔里立刻发出一声极为响亮的“嗤”笑。
“呵!二十两,本公子宅里的下人下葬前前后后也不过才了三两银子,一个下贱汉子下葬,也值当二十两纹银?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锦袍公子哥的脚尖漫不经心地踢了踢女子面前盛放零星铜钱的破碗,铜钱叮噹作响。
隨后將目光落在女子低垂的脸上。
看著此刻满面泪痕、我见犹怜的女子,其眼梢依旧不禁浮现出一抹淫邪之意。
他摸了摸下巴,唇角勾起一丝倨傲的弧度,竖起五根手指,像是施捨般开了金口。
“本公子今日心善,赏你这五两,让你去埋了你死鬼老爹,事情办完后乖乖跟本公子走。”
那女子闻言,猛地抬起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双唇颤抖,眼中满是哀求和悽惶:“公、公子,行行好,求您给多给一些吧!小女家中尚有老母和年仅七岁的幼弟,幼弟病体初愈,家中已无粒米,小女子卖身后剩下的银钱,是给家人活命的钱啊”
她说著,又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到湿冷的石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活命的钱?”公子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色骤然一沉,声音拔高八度,阴鷙地盯著女子,“活不起就別活!你老娘和弟弟死不死,关老子屁事?给你五两,是老子看你有点姿色,二十两,也不看看自己值不值价。”
面对这一幕,围观的百姓中,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议论。
“嘖,刘扒皮家的二少爷,又出来祸害人了。”
“买副棺材都得三两银子了,再请人安葬,五两银子,估计就剩个几十文,老爹死了,剩下孤儿寡母的,没个汉子养家,剩下那几十文钱够什么?这刘二月太黑了吧!”
“唉!这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小声点!被他听见就完了!”
接连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人群后面的顾少安虽然同样皱眉,但他的视线却是放在地上那张白布上,眼中似是在思考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