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说,星辰就像是我心中的女神,奥黛丽再世都无法撼动我分毫,他为我所剩几无,勉强难得不见色思迁的美德,而没有感到绝望。
在最失意的时候,能听到他这么高的评价,对于刚刚失去第五十六份工作的我来说,无疑是最让人感动的安慰。
我很开心,泪流涕流地抱住了他,我要给他一个朋友间最温暖的拥抱,可他却毫不留情地推开我,狠狠踹了我一脚,随即用纸巾擦着被我蹭脏了的西装外套。
之后,又是一脸的嫌弃,夹杂着愤怒,恶狠狠地瞪我。
其实莱恩发狠瞪人的模样挺好看的,大大的双眼皮总是一鼓一鼓,湛蓝的瞳仁夹杂着最纯粹的怒火,彷如点燃了最亮最净的晴空,还有双耳也会被气得抖起来,像只小白兔似的,那模样甚是可爱,可爱得让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我很怕他,害怕他那坚硬如石头般的拳头,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他发火的时候笑。
那天我却鼓起了勇气,朝他展露了我最开心时才有的笑容。
我一直都很感激他,尽管我是个人人看不起的胆小鬼,连地上的蟑螂都能让我尖叫的胆小鬼,甚至懦弱到无法保全让自己温饱的工作,一份也没有。
可莱恩似乎很生气,完全不接受我以表歉意的笑脸,骂我的话可难听了,我听得多了,也不甚在意,傻笑着没敢回他的话。
许是我傻笑的嘴脸,又惹怒了莱恩,他犹不解气地又朝我挥来一拳,感觉脸都被他打歪了,估计门牙也要掉一颗,嘴里有股甜腥味。
莱恩作为我唯一的朋友,他也会看不起我,经常嘲笑我,讽刺的话上到祖宗八代,下至后辈子孙,一个不落。
可那又怎样呢,我从出生以来就是被抛弃的孩子,他爱骂就骂吧,我都不知道我的祖宗是谁,他不管我,我又何必管他呢?
至于我的后代,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温饱不定,胆小如鼠的男人,为他生下孩子?
所以,莱恩已经很仁慈了,他只是抓一些对我毫无威胁、无关痛痒的话题来骂我,我真的非常感激他。
比那些伤害我尊严的人来说,好太多了,虽然我的尊严已经所剩无几。”
哈尔德找过来的时候,我正盘坐在甲板上,对着璀璨的夜幕星空发着呆——逐渐被乌云遮盖的星云,与四周吹来的海风,无不在提醒着我又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李休你这个小病夫还不滚下去是想被暴风雨卷走吗?”哈尔德那把尖锐的嗓音远远地叫唤着。
“我马上来!”朝身后回了一句,急忙在刚刚写的日记末尾处加上:3105年10月14日夜01:15。
我忍不住抬起头,猎户最亮的那颗零等星方向,似乎透过如黑布的乌云,向我眨眼睛般地闪烁着。
——临赤道,参宿七,倒数第三天,致莱
“赶紧给我滚下去,走开走开,别妨碍我做事,你大半夜老是不睡觉爬到甲板上做什么?”
我只好停笔爬起来,将笔记本收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马上就走。”
哈尔德无情地翻了个白眼,与我擦身而过,复又侧过身推搡了我一把:“离远点,探测器都要被你的白痴传染到失灵了。”
我笑了笑,没有在意,弯腰捡起掉到墙角边上的笔,往船舱处走去。
不知是不是暴风雨来临之际,狂虐的海风,将被月光照亮的某一处海面,吹出一个小涡流。
我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那小涡流,竟然会随着我的走动变化位置——我停下来,它也停了;我快步走,它也跟着急急地转着。
“哈……哈尔……”我急忙转过身,“哈尔!!”
我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哈尔德,吓得连话都喊不出了。
哈尔德埋在阴影里的脸,显得森然惊悚,眼底满是嫌弃、嘲讽,与厌烦。
我紧张地滑动了喉结,吞了吞口水,颤抖着声音,大着胆子指向海面说:“哈尔、德,那里……看那里……”
哈尔德瞪了我半饷,才不宁不耐地朝海面看了两眼,又迅速回过头来,用探测仪敲我的头:“你这个白痴!看什么看,会有鲨鱼跳上来吃了你吗?希尔先生怎么会让你这种蠢货上船,你到底哪点值得被带着参与这个项目?大半夜喜欢爬甲板,当白痴雕像吗?”
我低下头,不敢看哈尔德口沫横飞的脸,顺便让被敲疼了的额头换了个位置,等他终于敲够了,转身离开,我才抬起头,眯着眼向刚才的海面位置看去--除了被狂风吹起的海浪,再无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