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帮你做点吃的吧。”晚宁说道。
“那……也行吧!”目的达成,慕晨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却说得极为勉强。
晚宁哭笑不得,回想起一路上这厮的唠叨:“忙了大半天,晚饭都没吃……一会回家去也没得吃,清锅冷灶的真是可怜,陈珍妮这丫头肯定不会管我……叫外卖又不卫生,我的胃就是这么熬坏的……哎,我才30岁,身体就这么差,说来都是吃饭不规律,看看,连晚饭都没着落,单身汉的悲哀啊……”
……
“一会咱做点什么吃啊?”这家伙心情极好,腆着脸问道。
晚宁烦不胜烦,随口答道:“有啥吃啥吧。”
慕晨依旧开心,一句“有啥吃啥”更令他无比暖心,那是属于他对家的若干憧憬中的一种,随意中又伴着浓浓的温情。
他愉悦的吹起了口哨,手脚麻利的停好车,拎过后座上小山似的购物袋,车门一甩,大步走在前面,还不忘回头催促身后的人:“快点啊,我快饿死了!”
晚宁在他身后走得很慢,视线中的他,拥有成熟男人的宽厚背影,臂膀结实到足以为珍视之人撑起一片天空。
尤其他回头的一刹那,更勾起了她内心中的悸动。他眸光闪烁,一如多年前,病中的他摘下眼镜露出的清澈眼神。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有些东西,早已留下烙印。
晚宁正想跟上他的步伐,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前方道:“你怎么在
这儿?”
晚宁寻声望去,却是田依正站在楼门口。
田依抬头朝这边看了看,扯出一丝笑意:“放心,我不找你。”说着便过了来,“有时间吗,能请你喝杯茶吗?”她对晚宁说道。
“又有什么事吗?”慕晨留意到田依手中的牛皮纸档案袋,很是戒备的问。
田依笑了笑:“我一个户籍部小警员,能做什么啊,就算谈谈心而已。”路灯昏暗,映不清她笑里的苦涩。
“现在”晚宁扫了眼慕晨,没忘记他方才的唠叨。
“现在!”
晚宁略微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可以,不过得快点。”
“那我也一起去……”
“抱歉,这是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场。”田依打断慕晨的话。见他依旧不放心,便继续说道:“我们就在路口那家咖啡厅,一会我送她回来,你总该放心了吧。”
“你先去把菜洗了吧。”晚宁把门钥匙塞给慕晨,便随着田依走了。
“哎……”慕晨被扔在原地,像个留守的小媳妇,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他很在乎你啊!”田依放下手里的档案袋,抬头说道。
“你要说什么?”晚宁问道。
“你喝什么?茶、果汁还是咖啡?”田依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拿过餐牌低头翻起来,她心里慌,翻阅的速度很快,走马观花,却都未入眼。
“你不会是要我离他远点吧?”晚宁这十几年见惯了世态炎凉,早练就了一颗玻璃镜似的心,怎会看不出田依此刻隐藏的慌张,便随口说了句玩笑。
果然,田依闻言苦笑了一下:“我也得有这资格啊!”
“他从小眼神就不好,现在也是。”晚宁轻声道。
两个女人都笑了笑,看着服务员放好两杯绿茶,氤氲的热气伴着长久的静默。晚宁确信田依有话要说,所以她可以保持沉默,等着她开口。
果然,许久之后,田依放开握着茶杯的手,轻抚着桌边的档案袋,“你爱你父亲吗?”
晚宁点点头:“嗯!”
“你现在当然可以,他几乎已经算清白的了。”田依默然道。
晚宁没有答复,从田依身上她分明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多年前自己不也是如此。只是田依无论怎样失去,都不会经历自己那般绝望。
没等到晚宁的回答,田依抚了抚额头,捋顺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有件事我很想问问你,你觉得讨厌我也要问,因为在所有我认识的人中,只有你能给我最真实的答案。”
“我不会觉得讨厌的。”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晚宁看着她,“你要问什么?”
田依更加慌乱起来,白皙的脸上透着疲惫,她大概想喝口热茶,可茶杯拿到一半却又放下。沉默了好一阵,晚宁终于听见她说:“如果,我说如果,你父亲真的有罪,你会恨他吗?”
“他很爱我,无论我漂不漂亮,听不听话,学习成绩好或是坏,他都很爱我。”晚宁坐得笔直,微笑着回答。
“这不是我刚才的问题。”田依不是傻子,她只是想要一声更确切的答案。
可晚宁依旧我行我素,“我从小就不是听话的孩子,闯了很多祸,总惹他生气,对于其他人来说,我是个淘气的坏孩子,他也会很严厉的教训我,然后我会哭会闹,他就会来哄我,给我买漂亮的娃娃,称赞说我比娃娃可爱,说我是他最爱的小猴子……”
“你不要说这些!”田依打断她的话,却依旧埋着头,她是个要强的姑娘,眼睛里的某些东西怎可以被别人看见!
晚宁依旧坐得笔直,胸口有股压抑许久的情绪亟待解脱,于是她缓缓道:“我十几年都活得像只鸵鸟,今天突然很想说话了呢!从前的很多事情,我都很想说给你听听,也许就会听到你想要的答案。可是,我猜你大概没时间等我细说,你刚才问什么?我会不会恨他?”
田依终于抬起头:“会吗?”
“最初的时候,我确实恨过,不只是他,我恨这一切!我那时太小了,不明白这其中的很多事,我只单纯的怨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我来经受这一切?”
田依沉默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述说。
“后来,我就成了杀人犯的女儿,我顶着这个头衔生活,不被欢迎,好像被整个社会抛弃了。在最绝望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不会嫌弃,无论我变成怎样的人,他都会无条件的爱我。同样,如果他能活着,即便他真的罪大恶极,我也会爱他照顾他。他给了我生命,单凭这一点,我就没有权利也不应该恨他……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晚宁微笑着说道,仿佛讲述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田依的脸上看不出过多情绪,但微颤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她握住温热的茶杯,直视着晚宁道:“我真的佩服你,这些事情,我恐怕做不到。”
晚宁轻叹一声:“或许吧,我们终究是不同的,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也不想打听,但如果这是一件会让你后悔的事,那最好不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