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萳菁还是尽职尽责的去问诊。只是不像平时那样一边问一边写下来。她的左手托着腮，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努力遮掩着红肿的面颊。

回到办公室才想起来用冰敷。巴掌大的冰块握在手里，一点点的融化掉。水滴顺着脖颈向下淌，落在身上凉凉的，哪怕是在这个已经开始温热的季节里，依旧让她忍不住打寒噤。

她想起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自己打水的时候不注意被热水溅到了手，虎口烫的通红，程寒就是拿冰块给她敷的。他那次虽然很凶的骂了自己，可是拉着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吹气的神情让她直甜蜜到心里去。

脸颊上的指印只能靠化妆来遮掩，厚厚的一层粉底涂了半天，原来连手都在不可控制的抖。这时候看自己的手腕，才发现那里已经一圈的乌青了，碰一下都是疼。

现在呢？大概算是彻底的完了吧！这个游戏太累，她根本应付不来。何况有那么危险，她竟然以后半生的幸福相赌，结果失了幸福不说，差点连半条命都丢了——失魂落魄，不算是丢了半条命吗？想到这，眼泪又忍不住要往外涌，这里是办公室，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她再也丢不起这个人了。

眼泪生生的忍了回去。划过嗓子的时候，她都能觉得一把刀在那里凌迟着。要有多痛？她忍下的伤悲到底有多痛？

程寒的外婆是第二天上午去世的。叶萳菁晚上过去值夜班的时候，遗体已经运去殡仪馆了。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快。外婆一死，程寒应该很难受很难受吧？可是他伤心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她整天看生老病死，已经习惯了。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外婆，毕竟她曾经那样语重心长的把自己当成孩子来说心里话。

她一直没有看到程寒，倒是三天后那个在外婆病房里见过的女生来了，她是过来办理一些手续的。叶萳菁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男朋友怎么没来？“

女生明显没听懂她说的是谁，一派天真的问道：“你不要这么说，我哪有男朋友啊！“

叶萳菁以为她害羞，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程先生。“

女孩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你说Hans啊，他是我货真价实的表哥。“

叶萳菁只觉得心里被冰锥扎出一个大洞，凉到牙齿格格打颤。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并没有骗他。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的、咸的、甜的，什么味道都有，一时分辨不清。

她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女孩子忍不住揶揄她，“我看他呀，倒是对你很上心。哪里找他这样的好男人去？我表哥可是高级金领呢，追着她跑的女孩子可不少，可是他偏要拒人千里，不知道这么守身如玉是干什么！“

叶萳菁见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住的打量自己，猜想她可能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只不过是捕风捉影而已。可是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干脆扯开话题，问了问外婆葬礼的事。女孩子果然也没提这茬。

外婆过世之后，程寒算是彻底的从她的世界消失了，她特地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可是还是没有他的电话。她有时候忍不住想给他打电话道歉，可是号码拨出去还不等接通就手忙脚乱的挂断。她想，他是不会原谅她了。一而再，再而三，都是她的不对。

可是一天晚上到底还是看到了程寒。不是偶遇，也不是谁约的谁。是程寒找上门来。

她都已经睡下半天了，隐隐约约听见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清醒些才知道是真的有人在开门。第一反应只是害怕，还以为自己被小贼盯上了，单身女性是各种犯罪的主要受害人。定了定神，听见开门声还在继续。于是硬着头皮摸黑到卫生间去取拖布杆子，一步步往门口走。

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趴在猫眼上看了好久，才认出是程寒。他躬着身子，借着昏黄的光把手里的的钥匙换来换去。

叶萳菁往后撤了一步，手指放在门锁上，犹豫了片刻又收了回来。只是想，再过一分钟，他要是还不走我就开门。

可是半分钟不到，门锁“咔哒“一声，程寒已经打开了门站在她面前。兀自低头喃喃，”原来是这把。“他费了好大的力才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一抬头，看见叶萳菁穿着一身亮黄色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站在玄关。先是嘿了一笑，”原来你也在我家。“说完就摇摇晃晃的往里进，低着头找了半天拖鞋却没有找到，于是问叶萳菁：”我的拖鞋呢？你把我拖鞋藏哪去了？“突然看见她也是赤着脚，于是大咧咧的把皮鞋一脱。”都赤脚。“说完这句话突然直起身来一把搂住她，“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他箍的她那样紧，恨不得把她融到自己身体里去。她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上有浓浓的烈酒的气味，夹杂着薄荷香烟的味道。印象里，她从来没有见到他这样失态过。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青青的胡茬，整个人站在她面前，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他看见她哭更是手足无措，只是一径的替她擦眼泪，“你别哭好不好。“

他这样一哄，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了。知道再这样被温柔陷阱包围着，自己非哭死不可，所以一把推开了他，自己擦泪。

程寒怔了一怔，到底会错了意，“你到底不肯要我，我不管怎样低声下气的求你，你都不肯。你这个人心肠怎么这样硬！外婆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叶萳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软弱的程寒，像是离了依托的小孩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然而他的脆弱只流露了片刻，马上就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捏着她的手腕就要将她往门外推，“你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还穿着睡衣，披发跣足的就要被他丢出去了。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样蹲在楼道里一夜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死死的用另一只手扳着门，企图对抗他的力道，可是根本就不起作用。

起初她喊他的名字，可是他不但不为所动，还抓过她扳着门的手，眼看着就要推出去了。

她知道再多说无用，所以尝试着去吻他，只是他太高，这一下就撞到了下巴上。他大略是被撞疼了，手上的动作一滞。她趁机又踮起脚尖去吻，软软的唇触到胡子时，程寒的身子明显的一震。可是他没有低头回吻，却向后昂了昂头。

叶萳菁也不顾眼泪已经低到锁骨上了，只是又去尝试吻她。

几次之后，他终于低头，灼热的唇烙在她的嘴巴上，浓烈的酒香透过唇齿传过来，她没喝过烈酒，只觉得就这一点点，已经足够她醉去了。

他一把揽她入怀，深情的吻着她，从玄关到客厅，最后辗转到卧室。她觉得头顶上的天花板不停的旋转，周遭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甜蜜也在这目眩神驰的旋转之中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已经被完完全全的包裹、淹没了。脊背抵上床面的时候，理智已经被情感彻底击败、退避三舍再也不肯出现了。

房间里并又有开灯，月色透过薄薄的纱制窗帘照了进来。所有的东西都披上了一层奶白的辉光。

程寒的目光像是一团火，情欲的烈焰翻腾而出，她像扑火的飞蛾，哪怕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也要送自己飞进最灼热的所在。

初尝禁果，等来的不是化成灰烬。

月光一寸寸西移，慢慢的撒至床尾。轻薄的夏被搭在身上，温凉的舒适。程寒已经睡着了，他的双臂紧紧的环着自己，滚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的耳后，麻麻的，痒痒的。

这一刻之后，她知道，自己是属于他的；而他，亦是属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