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今年的农历春节又因为去年闰月的缘故而格外的晚。现在已经是公历二月末的天气了。S市一向气候和暖，是以虽然除夕那天下过一场不小的雪，可是温度早已经升了许多，盎然的春意肆意的绽放在枝头。

叶萳菁拉着吴薇薇在一处采光很好的长椅上坐下，背后是一树夭夭灼灼的桃花。坐在这一片鲜艳的红色里，看漫天落红如雨，一树婆娑，听这样一个女子讲她的爱情故事。这本身是不是已经算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呢？

吴薇薇坐下后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要听？“

叶萳菁诚恳的点了点头。

吴薇薇终于缓缓的谈起这段她维持了十年并且打算继续维持好多个十年直到她彻底老去了才会罢休的爱情。“我们是读到高中的第二年才认识的了。不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令人向往却又俗套的感情。那时候两家在一栋楼里，他家住四楼，我家刚刚搬到那栋楼里，正好在他家楼上。各自的父母开始并不认识，后来出去买菜什么的偶尔碰到了自然要打招呼的，时间长了也就慢慢熟悉了。父母都有一个爱好，就是不管自己怎么不堪，都要比拼孩子，还是一局定输赢的那种。“她说完先是自己笑了，叶萳菁也觉得这个总结有意思，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吴薇薇继续道：“大人们聊天，一来二去就知道了我和他都是师大附中的学生，只不过我当时在高二一班，他在七班。那时候也分奥林匹克班嘛，我们班级是最好的，他们班自然不是了。他父母觉得脸上挂不住，回家就开始逼他用功读书。“

叶萳菁忍不住插嘴道：“然后你因为上下楼多少熟悉些的缘故理所当然的给他补课？“心里想如果真是这样到底还是落入俗套了。

“怎么会呢？之前都没什么交集，我可不是救世主。“说道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经过离奇的我现在想起来还会拿这个怄他。有一次下晚自习，我回到家时在楼下看到一个背着书包来回晃荡的人影，还时不时抬脸往这边看。他站在街灯的阴影里，我并不能看的清楚。不过我一向胆子大自然是不怕的。“

叶萳菁心想，胆子不大谁能学医啊？可是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的听她叙述。

“走近了才知道是他，当时他很嚣张的，校服也不穿，像个小混混一样。我也没搭理他，就从他身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然后可能是被忽视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所以他喊了一声‘喂“，我知道是喊我，可就是不回头。于是他很不甘心的加了一句’吴薇薇，你站桩！我还真的站住了，其实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当初是怎么回事，就是鬼使神差。”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夹杂着无奈和温和的笑容。“他说，’你除了会学习还会什么‘？我只是稍微侧过头，顶了一句’只会学习也比什么都不会强‘，那个年纪多少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学习好的自然更是变本加厉的有一种愚蠢的高高在上。他听完我说的，竟然带着鄙夷的口吻，’我会的多了去了，篮球、足球、网球……‘不过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你就是个混球‘。”

叶萳菁听到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想着师姐当年背着大大的双肩书包，扎着一条清纯简单的马尾说出这句话时候的神情，一定是很错乱的感觉吧！

吴薇薇也跟着她笑了一阵子，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叶萳菁，“是不是很蠢？”

叶萳菁没有回答，只是想着年少轻狂的时候，到底都是有这样回忆起来凌厉又捧腹的幸福时光。

吴薇薇便接着往下说：“他听见我骂他，很不服气的上前来要理论，然后我不由分说的一个侧踢，白色的运动鞋就稳稳的停在了他下巴下面两公分的距离。他当时都吓傻了，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色通红。我就保持这个姿势挑衅的看着他的眼睛，‘学习不好，打架又不行，看来你真的一无是处了‘。当时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叶萳菁知道师姐是从小就学过跆拳道的，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做教练了，估计当时的身手一定不会差劲。“后来呢？”

吴薇薇一耸肩，“后来他就努力学习了，高三的时候调到了我们班，成绩已经是上游了，比我要好。不过对我还是那么仇视。”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改观的呢？”叶萳菁觉得这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填了交大的临床医学专业，其实我想学工商管理，可是家里不允许。所以我就报复性的故意填了五年的本科志愿，而不是像你一样七年制的。最后录取结果一出来，我的分数自然比分数线要高出一大截，我爸妈气的好多天没搭理我。他报考的西安的空军学院，研究飞行器去了。”

叶萳菁只知道吴薇薇的男朋友裴明俊是空院毕业的博士生，成熟稳重的军官。没想到还有这样有趣的故事。

“有一回放假我们又碰面了。不得不承认男孩子到底比咱们要晚熟许多。穿着一身军装站在楼下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示威似的和我说，‘吴薇薇，我现在不管是学习还是打架都不怕你了‘。开场白就是这样充斥着火药味儿。我没搭理他让他又一次很有挫败感，然后之后那几天里有事没事的看见我就会像逗猫的老鼠，可惜我不上当，从来不炸毛。”

叶萳菁因为这样一个新奇的比喻又一次不受控制的笑出了声，附和道：“不要命的老鼠，后来一定是被猫抓住当宠物玩了。”

吴薇薇不置可否，只是道：“再后来就熟悉了，假期还会一起结伴出游，去过好多地方，住青年旅舍。那时候感觉自己像特别像文艺青年，整天背着包四处乱逛，他还把津贴什么的偷偷攒下买了一台单反相机。可惜两个对摄影一窍不通的家伙只是把那个昂贵的单反当成普通数码相机用了，存储卡里全是傻傻的剪刀手姿势。可是那些时光到底是有帮助的，像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在岁月的操作台上被打磨过了，都没有那么多棱棱角角，反倒能够很圆润的严丝合缝了。然后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之后的事就是你知道的。”

叶萳菁的确是知道的，师姐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是妇产科专业。裴明俊更是以千分之八的低概率保研，继续研究他的铁鸟。师姐研究生毕业后工作了一年又考到了F大的消化内科专业，她接到F大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裴明俊毕业了，继续留在老家那边的空军飞行基地工作，毫不抱怨的等着师姐毕业。叶萳菁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沈从文的那句话，“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多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样平淡却从容的爱情，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没有痛不欲生的哭喊。叶萳菁却知道，他们可以一辈子牵着彼此的手不放开。

叶萳菁曾经很不解的问过师姐，为什么要放弃已经安稳的工作跑到大老远的S市来。师姐只是说，她想感受一下大都会的气息，虽然明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回到西安去。可是不出来看看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她知道她从小到大也是一路听着父母的安排，这样做多少还是带着赌气的成分——只有这一点，师姐才和自己有相似的地方。后来才知道，她这样努力，只是不愿意被拥有博士头衔的裴明俊落下，这不叫争强好胜，只是单纯的想着两个人应该站在同样的高度，才有同样的视野、同样的话题。

“所以，“吴薇薇像是最总结陈词似的，”我说真正的爱情其实就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什么‘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都是骗人的，如果不爱的话，就算是隔着纱也会是小龙女用来做手套的那种纱料——你明明可以看见透明的纱翼下白皙如玉的双手，却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相反如果相爱的话，无论是谁先捅破那层窗户纸，结果都是一样的。爱情是携手望岁月、余生共指教。而不是相互折磨，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那样赢了的和输了的最后其实都是输家，不过是方式不同，就像一个抹了脖子，一个撞破了脑袋，永远别指望谁会输的好看一点。“

叶萳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所以，就算是我发现自己爱上他，也没有什么难堪是吗？可是我还是不敢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