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床头依然放着一朵玫瑰花,在无尽的摇晃之中,跌落在地毯上,花瓣四散开来,玫瑰的芬芳亦越来越浓。
一次又一次攀上顶峰,不耗尽彼此的生命就不会善罢甘休。终于筋疲力尽,他抱着我熟睡,睡颜毫无戒备,与许多年前,最熟悉的面容重合。
曾经无数次趁他熟睡时肆无忌惮打量他的脸孔,这次偏偏如食骨在喉。
用力记住他的轮廓,记到千万年之后也能用手随意书空出他的面容,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
或许是玫瑰的芳香催人入睡,我做了一个无比冗长的梦。
梦境中,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坐在钢琴前,蹙着眉头,眼神分外认真。
哎呀,又弹错了。他挠挠头,再来一次。来来回回,不厌其烦。
小男孩逐渐长大,我站在他的身侧,拉着极缓的旋律,他用最简单的单音点缀。
我的身影随着旋律的终止而淡去,他在审判祭坛的最高处,独自弹着本应是二重奏的旋律。忽然间漫天的大雪飞舞,零星的雪花落在琴上,乐谱上。他在一片雪白之中,旋律越发的寂寥。
乐曲终止时,他侧过头静静地望着我。梦中的他没有变成海盗。双眸明亮,闪烁着古灵精怪的笑意。
我想上前去把他肩膀上的积雪拍掉,脚下一滑,摔进了雪地里。
这一摔便把梦摔醒。
偌大的房间只剩我一个,他的枕头上已经没有了他的余温。
心里的不安一圈圈地扩大。我飞速下床,踩过一片玫瑰花瓣,往卧室外冲去。
时间神殿安静得窒息,我的脚步声在大厅回荡。偶尔几个精灵经过,我抓住他们问快斗在哪里,他们也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我跑出时间神殿,在城区像无头苍蝇般茫然地寻找他的身影,却是徒劳。
我靠在路灯之下,闭上眼睛努力揣测他的去处。
一对情侣从我身边走过,他们在热烈讨论着冰封雪域的日出奇观。
冰封……雪域?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情人节,快斗躺在雪地上说的一句话。
“等我死的时候,我一定专门来到这里死。”
正常人都会觉得这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吧……
……
冰封雪域的阳光只是幻象。可是幻象总比没有好。就算幻象连一丝属于太阳的暖意都吝啬得不肯给予,至少它照亮了眼前的路。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雪白。层峦叠嶂的雪山被厚厚的雾气阻隔。寒意一股一股地袭来,那人不在身边,差点忘记自己能用火魔法取暖。
人烟稀少,耳边只有风的声音。
如果他不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我看到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我跟随着脚印往山峰爬去,雪越来越厚,都要漫过膝盖。越是高,越是寒冷。不知道没有我在他身边,他是怎么抵挡得住这样的寒意。
脚印在山顶附近戛然而止,山顶也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一个古老的木匣子,安静地躺在积雪中。
我跪在雪地中,把沉甸甸的木匣子抱在怀中,颤颤巍巍地打开。
里面全是往昔在魔法密林里留下的素描,那些铅笔勾勒的轮廓都已经开始淡去,岁月把纸张都洗得泛黄,与皑皑白雪对比鲜明。
画中的我,拉着小提琴,站得笔直;读着小说,眉头紧蹙;捧着一条鱼,表情古怪……无数或写实或臆想的场面,被他用笔一一勾勒。
这些没有生命的画像,和那些不值一文的阿芙蓉膏催生的幻象,陪他度过漫长的十年。
画太多太厚重,我没有拿稳,大风一刮,画随风飘落山峰,滚落山脊,就像所有的依恋,思念,漫天蔓延,却覆水难收。
手中仅剩几张似曾相识的乐谱,谱上还画满了快斗特有的标记。
……他不可能凭空消失。绝对不可能。
我把乐谱放下,站起身四处张望,尝试去寻找他的痕迹,但映入眼帘的也只有无力的苍白。
我几乎要万念俱灰时,忽然有一双冰冷的手从身后覆盖住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