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华灯初上。京城里，供达官贵人纸醉金迷的各种销金窟纷纷热闹起来，上到掌柜、老鸨，下到小厮、丫鬟，都打点起精神，准备施展手段，从迎来送往的客观钱袋里多捞上一点。
临江书寓门口的灯笼也挑了起来，再有半个时辰就该有客人上门了。老板柳慕炎视察完几个主院，找领院训完话，问过厨下准备的酒水菜食，才回到正堂坐下，喝口茶润润喉。
“赤衣，今天有几位公子告假不在？”柳慕炎拿起名册一边看，一边问着。
一名身着红衣，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上前回到：“少琪和少昕的小厮来告假说两位公子的身子不适，今日不陪客了。少煜公子前儿被礼部侍郎王大人点了。其他的并没有告假的。”
“嗯。”柳慕炎淡淡应了声，顿了顿，又问“羽涵公子那里怎么样？”
“听您的吩咐，小的下午去看过羽涵公子。公子看起来还好，他说他的行李都收拾好了，今晚也没什么事，如果老板您有事儿的话，可以吩咐去叫他。”赤衣答到。
柳慕炎放下名册道：“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我去看看他。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去秋华院找我。”说着，便起身而去。
临江书寓是京城最有名最上等的男风馆。大周朝风气开放，男风盛行，世人并不以之为耻。士大夫在闲暇之余捧个把小倌，养几个清客，是及其风雅之事。因此，京城里的倌馆和妓院的数量及热闹程度不分伯仲。
大周的男风馆分为四等。一等倌馆通常称为某某书寓，里面的小倌年龄均在14至18岁之间。这些小倌一般在6至7岁的时候就被老鸨买来或收养，悉心教导培养，不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戏酒、茶香也无一不通。养到13、14岁，择其容貌出众、气度清雅且才艺优秀的开脸挂牌，容貌气度稍逊或学艺不精的则会被卖到二等或者三等倌馆。
二等倌馆通常称为某某班，里面的小倌也是年轻俊俏，唯有才艺和气度略输一筹。三等倌馆多称作某某堂，小倌的年龄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都有，主要以做皮肉生意为主。那里的客人一般都是稍微有点钱的生意人，对小倌的才艺要求不高，能睡就好。四等倌馆里的则都是年老色衰之人，一般都是从前三等小倌馆里淘汰出来的，客人也是一般的贩夫走卒，境况相当之惨。
柳慕炎匆匆走过后花园。十几盏宫灯给花园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暖光，亭子里已经摆上了八仙桌，临湖的幽静出放了两三把竹椅并茶几，湖面上甚至还准备了一艘乌篷船。作为京城最好的倌馆，临江书寓丝毫没有烟花之气。不知情的人路过，只会以为这是某位达官贵人的私宅。
临江书寓不接待外客，新客人必须由两位熟客的引荐且才会被接受，且所有的客人具为官身。这么高的门槛当然将京城的大部分人士拒之门外。但越是神秘，越是叫人心痒难耐。因为临江仙还规定，每个客人可以带一到两位朋友来临江书寓饮宴作乐。所以很多人虽然无法作为主客独自登门，也会拐弯抹角地找人托关系以一睹风采。
柳慕炎穿过一条小径，走进了秋华院。与临江书寓的其他院子相比，秋华院显得格外萧瑟，院子里不见半个人影。柳慕炎皱皱眉，径直走进正房。
房内，一名容貌俊雅的男子正端坐在榻上看书，见柳慕炎进来，抬头对他展演一笑，道：“慕炎，你来了。”
“羽涵，你这儿的人都去哪儿了？”柳慕炎点点头，上塌坐在他对面。
“都去别处了吧。我明天就要走了，他们也很该为自己找条出路。”羽涵放下书，为柳慕炎倒了杯茶，“我刚刚煮水泡的茶。茶虽不太好，泡得却不错，你尝尝。“
柳慕炎拿起茶杯沾了沾唇，沉默良久道，“羽涵，对不住。这儿有这儿的规矩，我也……做不了主。”
“我都明白的。”
“长春堂的风气还算可以，老板人也不错。我着人去打过招呼，会有人关照你的。你……若是有机会，还是找个人吧。”
羽涵苦笑道：“我运气不如你。”
柳慕炎也自嘲一笑：“我这算什么运气，说到底，还是在火坑里打滚。”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喝完一壶茶。柳慕炎起身说：“我要走了。明天有事，不能送你了。”
“你去忙吧。今晚如果缺人，我还可以帮忙的。”羽涵站起来送客，神色间有一丝羞窘，但随即又恢复平静。
柳慕炎看了他一眼，看得出头发衣服都有悉心打理过，虽然衣饰都已半旧，但收拾得十分整洁，是随时可以出客的样子，便点点头，走了。
羽涵慢慢踱至窗前，对着月色自嘲一笑，偌大的临江书寓怎么会缺人。而此前三个月里，自己十日之内最多只有两、三日有客。纵使想着临江书寓的客人出手大方，能再多攒点钱，想来也是没有机会了。
临江书院的的小倌都是14到18岁风华正好的少年，而自己已经22了，要不是柳慕炎帮忙，自己早两年就要被卖到下等倌馆去了。虽然还不至于年老色衰，但有钱去一等二等倌馆的官宦富豪却是看不上自己，靠着曾经头牌的名头拖到现在，也实在是拖不下去了。柳慕炎为自己到处打听，最终也是只能找到长春堂这样的去处。
说起来，还是有点心慌的，长春堂这样的地方是以前的自己难以想象的。听说光顾三等倌馆的有些爆发商人花了钱就恣意凌虐小倌，而小倌们为了几十两银子的赏钱就会争斗不休，也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住。也许过个几年，就要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吧。
曾经名噪京城，绝代风华的羽涵公子。最终，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