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也参加一下呢，斯卡？”

嗯？

斯卡醒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了这么一句。

参加，参加什么？

安洛斯举起酒杯掩饰地喝了一口，嘴型不变地小声提醒了斯卡一句：“世家试炼。”

……世家试炼？

好像听谁讲过……？

………………………………

…………对，的确听谁讲过。

十三岁父亲去世的时候，听从远地回来的小叔讲过。

他还记得小叔说，世家试炼是家族对下一代继承人的检验，虽然只在世家内部流传，但也算得上帕克里的传统了。世家试炼的举行时间不固定，只要有哪个家族的家主有退位的心思，可以自行向城主提出，城主会主持举行世家试炼，这时候，其他有同样心思的家族可以参与进来。家族里每一位有继承权的后辈都需参加，退缩则被视为放弃继承权。参加世家试炼，可能会身受不幸而死在试炼中，但是抛却了危险来讲，家族的继承人也只会在凯旋的后辈中挑选。鉴于帕克里城的贵族世家的家主们大多年岁相当，基本每次世家试炼举行的时候都是众多家族都参与进来的，不至于有哪次零零散散只有个小规模的试炼。

斯卡父亲就死在上一届的试炼里。那一辈只有他父亲和小叔两个人有继承权，但父亲身死，小叔被污秽的怨魂侵染了灵魂，时常神志不清，导致这一辈竟无人能担家主重任。老家主安洛斯也只得又重新拾起权杖，好好地培养保护格瑞恩家下一辈唯一的直系血脉继承人，唯一的希望。

偌大的格瑞恩家，竟只剩下这一点希望。

“你也可以不参加的，斯卡，毕竟哪怕没有魔法天赋，你也足够优秀，而且你们家族的继承人也并无可选。但是，”城主长叹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家主如果连世家试炼都未参加过，恐怕难以服人。要知道，奈德家族和乌利恩家族这一代的后辈们可也都很优秀。这两家可是蠢蠢欲动好多年啦……”

老家主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斯卡，你怎么想的呢？”

去吗？

你是唯一的继承人，你不需要去，你可以安心坐好家主的位置。

以你的天资，去了也只是送命。

不去吗？

如果不去，又如何镇住其他极富野心的家族，让他们甘居下首，推尊格瑞恩？

又如何，再一次地，将格瑞恩送上帕克里、甚至蒂兰公国贵族的首座？

“……自然是要去的了。”

“斯卡！”老家主安洛斯不禁喊出了声。他双眼瞪着斯卡，目光惊怒，“斯卡！我们格瑞恩家还不需以继承人的生命安危去换取高位！慎重说话！”

“听我说完，家主大人。”斯卡回望着他的眼睛，烟灰色的眼睛不再平淡到漠然，他的表情也少见地温和，“作为家主，您不能舍却下家族的继承人的生命安危；作为祖父，您也舍却不下孙子的安全。那么同样的，作为继承人，我也不可能舍却家族的利益与地位。更何况，如果我无所付出，仅凭血脉的优势成为了下一任家主，您觉得，那些蛰伏多年的、不甘居于人后的旁系血脉长老们，还会心甘地在一个毫无魔法天赋的家主的手下为家族付出吗？”

“但你就算去了也不可能安全的回来！那是什么！世家试炼！你以为去的那些世家子弟都是只知道莽干的白痴吗？！那些人觊觎你，觊觎格瑞恩家的地位好久了！他们如果对你下手，你怎么挡得住？！！”

“我为什么一定挡不住？”

震怒的祖父和貌似温顺的孙子对视着，暴怒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他周身竟然开始有风系元素慢慢凝聚。

映在安洛斯棕色的瞳孔里，斯卡的嘴角竟然勾起一道浅淡的弧度，“不能成为魔法师，难道我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除了魔法师，你还能做什么？！”

“我还可以……做个剑士。”

一句话倒是让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剑士？帕克里城里所有的家主都是魔法师，剑士坐上家族的高层之位的寥寥无几，还都是对家族有大功的才能坐上那个位子。或许对北方有“风雪之国”的尤利安帝国来说，剑士可以和魔法师平起平坐，但对于崇尚魔法的蒂兰公国，剑术？呵，人人都可以学会，却也只是低等的没有天赋的人才会练的东西。

谁都能说斯卡没有魔法天赋，但没谁敢说斯卡是低等人。

他是格瑞恩家族的后代，蒂兰公国唯一出过传说等级的魔法师的格瑞恩家族。

虽然剑士在蒂兰公国的地位并不高，但足以保他性命，也就够了。

安洛斯沉默半天，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斯卡，你还是再想想好了。虽然你现在修习剑术还来得及，但是我并不能确定半年你能达到一个什么程度。这事还不急，慢慢考虑。”

“是。”

城主看他们俩停下了争吵，脸上又恢复了得体的微笑。他举起酒杯对着斯卡示意尊重：“我本只知道格瑞恩的继承人是位非常理智冷静的年轻人，不想今天还亲眼见证了他勇敢的一面，很让我吃惊啊。”

“……城主说笑了。”

“我可是认真的。”城主笑得轻松愉悦，晃了晃酒杯，“不管半年后你是否参加试炼，我都赞叹你今日的这份勇气和决心。贵族典范，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三只透明的酒杯轻轻碰在一起。杯檐光华流转，而后亮色又悄悄隐进了柔滑的酒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