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佘孺给了兔子几颗白果后,兔子似乎是喜欢上吃白果了,自顾自地在佘孺的宅子里留下了,总是守着后院的那棵银杏树,等树上的果实掉下后,去肉取核。
因为白果内含毒素,人吃白果都要先将之煮熟以减毒性,即便如此,还是不敢多吃。先前佘孺只给兔子几颗白果就是因为如此,这兔子修为再高也好,毒性大的东西还是不宜多吃,尤其是佘孺手里这些白果还是生的。哪里知道这兔子竟是一点都不怕毒,直接塞进嘴里嚼两下就咽下去了,那么多天过去,天天往肚子里吃了不少,可这兔子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见这兔子自在得很,佘孺也不想去干涉它,反正他买的宅子足够大,就任它在宅子里四处晃荡了。只要这兔子如它自己所说,不会做出什么妨害他人的事,佘孺就觉得它在不在自家宅子里都不要紧。只是苦了九尾,时不时被兔子以一种看稀罕物的眼神盯着,九尾都不敢离开佘孺身边,感觉这兔子像要吃了它似的。
九尾完全没了初见兔子时将它当成食物的胆气,如今恨不得与佘孺寸步不离,躲着兔子,心惊胆战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丢脸:堂堂狐族居然要躲着一只兔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兔子浑不在意九尾的想法,随性而为,偶尔还会找佘孺说会儿话,将这宅子当成了自个儿的家。
又是午后,房间里,佘孺修炼完毕正在调息,九尾慌不择路地闯了进来,一言不发,先躲到了佘孺身后。佘孺草草结束调息,一睁眼,正看到兔子优哉游哉地蹦跶了进来,再回身看看九尾的模样,顿时就明白了几分。浅褐色的眼睛已恢复了人类的模样,平静如水地看兔子。
先开口的倒是兔子,老神在在地说道:“内丹都没了,你修炼也没用,修为上不去的。”
佘孺不悲,也不恼,淡淡道:“不为修为,只为静心,更何况,修炼多年,我早已习惯了。”
“老夫看,若是不失内丹,你再修炼百年,以你的修为应该已成仙了吧。现在这样,你修为不得进,就算是想死,内丹不毁,你就死不得。你,觉得后悔吗?”兔子直言不讳,丝毫没有避开佘孺的痛处,直直地戳了下去。
佘孺的表情仍是很平静,好似兔子所说不能让他有分毫动容,淡淡道:“我做的事,我从不后悔,因为后悔是最无用的事。”
“你倒看得开。”兔子语气隐隐夹杂了一点惋惜。
佘孺扭头看了看九尾,叹了口气,问兔子道:“你对九尾做了什么?它怎么怕你怕成了这个样子?”
“老夫哪里知道?”兔子满眼无辜地看佘孺,“亏这个小东西还有上古异兽九尾狐的血脉,胆子小得连普通狐族都比不上。老夫不过是多看它几眼,它就怕得直哆嗦,到处乱窜了。老夫又不会吃了它,也不想想,不久之前,它还看着老夫垂涎欲滴呢。”
“九尾是个孩子,胆子也小,就麻烦你多包容了。九尾若是做错了,你教导便是,但若没有做错,还望你不要跟它计较之前犯的过错。”佘孺不是分不清是非,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护短而已,何况被吓到的是九尾而不是兔子。
“知道了,一只九尾狐胆子那么小,老夫不过帮帮忙给它练练胆子,至于说得老夫十恶不赦似的吗?”兔子有点不甘心地叨咕了两句,而后顿了一顿,一只竖起的尖耳动了一动,“有人来了。”
佘孺自认在金陵不认识几个人,怎么会有人来找自己呢?刚想说不可能,就听到远处大门口传来了重重的叩门声。佘孺在此处认识的只有成文旖与杜裕衡,难不成是他们俩中的一个?
不见佘孺走得有多快,就和平时一样的步伐,但仅在眨眼间,佘孺就到了大门处。
伸手打开大门,佘孺看向站于门口的人,一看之下,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来人既不是成文旖,也不是杜裕衡,更不是佘孺见过的人,而是一个与佘孺素未谋面的女孩,大约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并不是绫罗绸缎,但布料都算是上乘的,一看便知是富足人家的孩子。
佘孺还未开口询问,女孩便先哭了出来。
女孩一边抽咽,一边向佘孺哭诉道:“大哥哥帮帮我好不好?我爹爹不对劲了,一直喊着要杀了我娘亲,还要杀了我,绑起来也没用,一直大喊大叫……爹爹原来不是这样的,爹爹原来对娘亲,对我都很好的……”
佘孺无奈,上前帮女孩擦了擦眼泪,温言道:“别担心,你爹爹会没事的。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要来找我?”
“村里的人都说住这儿的人能镇住妖邪鬼祟之物……”女孩带着极重的鼻音说着话,“我就来这儿找人帮忙了。”
佘孺揉了揉莫名有些抽痛的额角,对女孩说道:“带我去看看你爹吧。”
“嗯。”女孩立即应了一声,就像自己父亲已经平安无事了一般,比原先轻松许多地跑在了前头。
佘孺临走前都不忘回头对门里的九尾嘱咐了一句:“九尾,你在家等着,我很快回来。”语毕,佘孺跟在女孩离开了。
九尾急得五条尾巴都竖起来了,想跟在佘孺后头,但看看自己的五条尾巴,又犹豫了,在门口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
兔子见状,慢悠悠地跳出了大门,转头对九尾说道:“你哥让你在家等着,你就好好地听话。你不就是担心他又出事吗?老夫跟在他后面去看看,保证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这总可以了吧?”
九尾愣了一愣,似乎是不习惯兔子如此地善解人意,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轻把门掩上了。
不多时,女孩便带着佘孺到了一处宅院前,宅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女孩刚推门进去,就有下人迎上来,告知夫人正在找她。女孩立刻就想带着佘孺去见自己娘亲,便出口询问了一下。
佘孺不想浪费时间,委婉拒绝了,表明自己只是来看女孩的父亲的。女孩见佘孺如此坚决,也不好多说了,带着佘孺走向厢房处。
厢房处于一个独立的院子内,整个院子都回荡着嘶吼声,明明是人的声音,可声嘶力竭得跟野兽似的,同时还伴随着大力的拍门窗声,门窗震动,似乎脆弱得下一刻就要碎裂成块一般。
佘孺将女孩留在了院子外,不顾女孩与其他仆役的反对,反手关上了院门。
“公子,开门啊!”仆役焦急地拍着门,“老爷这是中了邪了,力气大得很,公子您一人怕是制不住老爷啊!要是受了伤,那可如何是好啊?”
佘孺劝阻道:“安静些,要是惊到了它,小心跑了。”
仆役与女孩都知佘孺所说的“它”一定不是人类,当下便住了嘴,安安静静站在院门口,小心地等候着佘孺的消息。几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院门,根本没有注意到院墙边,一个不起眼的白色身影越过了墙头,落到了院内。
佘孺隔着厢房的门窗,对屋内的人平静地说道:“你若是不吵不闹,我便放你出来,如何?”佘孺的话语向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屋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佘孺依言打开了房门,房门一开,就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冲了出来,直接将佘孺撞到了地上。
“我,我要杀了你……你……杀……”说话的人语无伦次,面色发青,眉宇间有隐隐的黑气弥漫,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盯着佘孺的眼神是一派疯狂。说着,这人就向佘孺扑来。
佘孺往后迅速退了几步,双眼直视着那人,问道:“你的戾气为何如此之重?又是为了什么附了这人的身?”
见佘孺一眼就识破了他,那人恼羞成怒似的奋力向佘孺扑去,恶狠狠地喊叫道:“与你何干!”
佘孺的额角又是一阵轻微的刺痛,脚步不由得迟滞了一下,眼见那人要扑到自己身上了,佘孺无奈之下,只好抬起手,掌心蕴含着的法力突然放出,将那人打了出去。
中途,一个虚影从那人身上分离了开来,一人一影向两个方向飞掠了出去。那人倒在地上便昏迷不醒了,而那影子毕竟不是个实体,穿过一张石桌,再掠过了几丈才停了下来,停下来时,影子更加虚了几分。
佘孺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很是无奈:没了内丹,这具身体里的力量虽然能够用,但控制不好啊,力度不小心大了,将那影子直接打得魂飞魄散就糟糕了。
“啊——”虚影开始惨叫,将佘孺吓了一跳。
佘孺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用的法力多了些,但还不至于让那虚影变成这样吧。
“你说你,往哪儿摔不好,非要从老夫身上擦过去,这不是找死呢嘛!”蹲在石桌下的兔子一边叨念,一边强行超度那个虚影,“听老夫的,你早点喝完孟婆汤投胎去,你至少得疼到入轮回道的时候呢。”
那虚影眨眼就不见了,消失之前仍在嚎叫。
佘孺看着兔子,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用眼神询问着兔子这是怎么回事。
兔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颗白果,扔到了嘴里,闲闲道:“我身上天生带着剧毒,沾之即腐,天上地下,无能避免者。走吧,九尾等着你回去呢。”
佘孺沉默着跟上,心里想着的却是:幸好自己与九尾都没碰过这兔子,回去得让九尾更加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