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孺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处,看着成文旖回过头向前跑去,任四周天旋地转,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成文旖身上,夜色在他眼里与白日里并无差异,不会妨碍他的视野。成文旖与杜裕衡虽是凡人,但毕竟有一定道行,速度岂是那些普通僧侣能及的,眨眼便跑到了前方,连背影都消失在了漫天飞扬的尘土里。
佘孺轻轻叹了一口气,一低头,却看见自己脚边趴伏着一个白色的物体。除了九尾还能是哪个?因为四周的剧变,小东西已经瑟瑟发抖了,不肯离开佘孺一步。
“九尾,你快走。”佘孺蹲下,轻拍着九尾的头顶,“别怕,你可以出去的。”
“我不。”九尾一边哆嗦着,一边坚定地拒绝了,“我要帮你。”
佘孺轻抚九尾的手顿了一顿,他本以为九尾不走是因为胆子小,害怕了,可听九尾这么一说,佘孺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九尾对他许诺过,所以要留下来帮他。
佘孺的心里突然就温暖了起来,可在他明知自己将要做的事成功率极低的情况下,佘孺做不出随便让九尾留下陪自己的决定,只好再次劝道:“我若成功了,你留这儿倒也无妨,可我若失败了呢?听我的,你现在走也不要紧,以你的速度,逃走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你若现在不走,真就要来不及了啊。”
九尾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根筋,使劲摇头,瓮声瓮气地喊道:“不走。”
金鹏身上的裂缝已经达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随之而来的地动山摇幅度越发大了,殿外许多植被都倒在了地上。有多棵参天大树已经有些经受不住,慢慢倾斜了,要数人合抱才能围住的树干若是砸下去,保守估计也要砸死压伤十数个僧侣。
再不动手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佘孺抬起了轻抚着九尾的手,慢慢站起了身,看着金鹏,脸色更加苍白了。
“哥哥。”九尾把之前佘孺的玩笑话当真了,佘孺让它叫哥哥,那它便认他是哥哥。
听九尾那么叫自己,佘孺惊诧地低下头,却看见九尾努力地站直了四条腿,又听它视死如归地大声说道:“他们不是说要内丹吗?我有,你拿去用!”
佘孺的眸光闪烁了两下,而后阖上了眼睑,虽然脸色异常苍白,唇角却带着笑,在这个紧要关头,还能开着玩笑说道:“九尾,你还太小了,修为不足,拿了你的内丹,你必死无疑,我可做不出兄妹相残的事情来。”
大殿两旁的佛像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砸到佘孺身上,九尾急得绕着双眼紧闭的佘孺团团转。
佘孺猛地睁眼,眉心有淡淡的赤金色纹路浮现,纹路渐渐加深,一柱光从中流出,映照在佘孺额前一尺之处。九尾清清楚楚看见,一个只有瞳孔大小的点在光线里逐渐增大。随着光柱中一个球形物的缓慢成形,大殿渐渐地稳定了下来,地面不再摇晃,金鹏身上的裂缝也不再扩大。
虽大殿恢复了正常,大殿外的善庆寺却仍是四处摇晃,即将塌陷。
在那赤金色的光芒中,九尾眯起眼看着光柱中的球状物,两息之后,九尾蓦然瞪大了双眼,惊诧道:“这是……内丹?”
佘孺的唇角还是带着笑,只有从他苍白无比的脸色中才能看出他到底有多痛苦,可他没有发出一声哀叫,只是向九尾眨了眨眼,声线平稳地说道:“是我的内丹。”
“你是妖?”九尾叫声中的情绪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嗫嚅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人。”
佘孺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痉挛着,只是掩在衣袖之下九尾看不见罢了,淡淡地笑道:“我是人啊,我早就已经化形了。”
虽然佘孺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九尾还是低下了头,不忍看他,闷声道:“哥哥,难受的话,你就不要笑了,就算不哭,你说出来也好。”一般的妖物内丹只有被杀死之后,才能被取出,可想而知,若是将内丹与肉身活生生地剥离,那与处以极刑有何分别?这样的痛楚,佘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九尾,你要记着,无论是人是妖,哭远比笑要容易得多。”佘孺脸上的笑不曾淡去一分,“笑比哭拥有的力量更加强大,你若总是笑着,那你也将会慢慢强大的。”
九尾听得一知半解,但它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闻言,抬起头,狐眼微弯,虽不是人面,但轻易就能让他人看出它脸上的笑意,九尾就这么问佘孺道:“这个样子对吗?”
“……对。”佘孺笑着,努力压制着身体的痉挛。
内丹最终成形,佘孺眉心中的赤金色纹路悄然破碎,化为星星点点的流光融入内丹之中。内丹悬浮于佘孺额前,散发着赤金色的耀眼光芒,佘孺的脸色却是苍白到了近乎透明的地步,连站直都无法做到,左手按着佛像下的莲花座才能勉强站立起来。
佘孺伸出空余的右手,虚托在内丹下方,缓缓抬起。随着佘孺的动作,内丹上飘,向金鹏鸟而去。
也许是被那颗内丹的赤金色光芒刺激到了眼睛,九尾的眼里涌出两滴水珠,一离开眼眶便滚入了脸颊上的绒毛里,“你把内丹留在这儿,会死吗?会不会像爹娘一样再也不陪着我了?”
佘孺的视线专注于内丹与金鹏融合,听见九尾所言,目光颤了一颤,温言道:“九尾,只是失了内丹,我不会死的。”
佘孺顿了一顿,还是补充道:“我的内丹若与金鹏顺利融合,我便不会死,但这毕竟是大鹏鸟的金身,反噬起来不是我能扛住的,因此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我连一半的胜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