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远更加意解释道:“江湖中都知卫紫衣伉俪情深,秦宝宝之死对卫紫衣打击极大,想趁势捡便宜的不胜枚举,就连当初大鹰教此举,也有不少人认为胜算颇大,少林、唐门虽因秦宝宝关系与金龙社关系良好,但一方面鞭长莫及,一方面此事十分隐密,知情之时已太晚,皆是支援不及。当时的金龙社,确实十分危险。”
钟钰叹道:“以卫紫衣的傲性,怕也不肯受人恩惠。”
马小珑轻咬着下唇,身子微抖,道:“这是秦宝宝死后多久的事?”
钟钰道:“未及三月。”
马小珑默然不语。韩仇轻按住她手,道:“怎么了,你抖得厉害。”
马小珑猛然惊醒,仿佛此时才觉出身子在不住地抖索着,竟是完全控制不住。勉强笑一下,道:“卫紫衣丧妻不足百日,这些人……太过卑鄙无耻!”
她语声中带着强忍的微颤,苍白得连唇上的血色都淡了,我看在眼里,心中甘苦参半,忙倒了一杯热茶给她,低低地唤道:“小姐――”
马小珑捧茶在手焐着,泪光波闪,却微微仰首,深深呼吸强抑。
我默然望她,忽想起从前她嬉笑怒骂,爱恨分明,过得率真肆意,而如今,仿佛灵巧未变,但那伪装之下的压抑黯然,如何瞒得过我?为什么?若说只是族规所限,我才不信!
钟钰叹息道:“马姑娘,江湖中的纷争与战斗历来如此,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家,难怪会不习惯。”
马小珑深吸一口气,忍回泪意,浅浅一笑道:“既然已经踏入这个江湖,我总要学着习惯,钟大哥、韦大哥,故事好象还没讲完呢。”
韦远犹豫一下,道:“其实结果也已说了,大鹰教等七帮本以为是稳操胜算的事,结果却被卫紫衣提前查知到消息,暗设伏兵,以逸待劳,打了个全军覆没,七帮的老巢也均被临近的其他帮派瓜分,下场十分凄凉。”
钟钰猛一合扇感叹道:“卫紫衣当真是个英雄,心神受到如此重创之时,还能力胜这惊世一战,着实令人敬佩已极!而自此一战之后,江湖各派群雄尽皆慑服,再无人敢轻犯卫大当家虎威!”
韦远连干三杯,笑道:“可惜卫大当家身份太高,权重武林,我等难得一见,若能有幸当面拜谒,也就不枉此生了。”
韩仇状似无意地瞟了我了一眼,我心中一凛,垂首低头只做恭敬模样,便听韩仇淡笑道:“或许会有此机会。”
钟钰、韦远连连摇头,感慨份位悬殊,即使一见怕也不得近前。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只流连在小珑身上,只见她仍在捧着茶杯低头发呆,看不到表情,心中不禁柔软,猜测她在想着什么。
忽然,自旁边角落上传过一个年轻倨傲的声音,冷声道:“卫紫衣,哼,总有一天要领教领教!”
声音不大,并未引起其他人注意,循声望去,是个孤傲冷冽的黑衣少年,正倨然举杯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放回桌上。
淡淡一撇唇角,垂眸漠然。这等狂傲骄横,混过几年江湖便自以为天下无敌的轻狂少年,实在是见过太多了。
马小珑着实打量了那少年几眼,那少年却看也不看这边,小妮子两眼放光,亮晶晶地看着钟钰、韦远,若在从前,她定会趁机惹些事出来,至少也会撩拔得大堂中人大打出手群殴一场,如今居然能忍住,可说是十分稀奇,我看在眼里,心中却更觉酸楚难过。
此时可看出钟、韦二人也算是跑老了江湖,并不争这无谓的口舌之利,二人面不改色,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不住赞叹卫某人在剑术上的造诣,提到小常山掌门“斑玉剑”孙明被我用剑削成骷髅一事,马小珑分神留意着那少年,虽惊震却还能自制,韩仇脸上不禁变色,失手将筷子扫落地上,我替他拾起,交还时韩仇死死看住我,我恬然回望,微笑道:“韩公子?”韩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明显的犹疑,方才接过。
孙明,那是他姐弟千方百计收买的叛徒,身为金龙社盟下所属,我待他如兄弟,他却托故亲手将韩娟送上子午岭,宝宝坠崖,韩娟潜逃,他自知我决不会放过他,伙同一干利欲熏心之徒突袭上岭,那一战,我将所有的恨、所有的伤发泄其中,更将这主凶祸首当众凌迟碎剐,一剑剑削成森森白骨,直至今时,犹能想起孙明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瘫软在地求死时那副乞怜、卑微、恐惧、绝望的样子。虽是如此,仍难解我心中恨意。
孙明已是如此,韩娟又如何逃得脱?韩仇便是想通这点,才会那般震骇。
轻微而又极为不屑的冷哼声传过来,马小珑瞥眼望向那少年,那孤傲少年如对情人般用手温柔轻抚着桌上放着的一柄陈旧的长剑,我留意到他手势虽轻柔,背脊却是挺直而紧绷的,心中微觉好笑,那少年怕是在心中幻想有一天挑战并战败我时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情景,而热血沸腾情绪激昂吧!
正自觉得有趣,忽见钟钰轻笑着一手搭上马小珑椅背,一手打开折扇遮挡,附在她耳边悄声说着什么,若即若离地将马小珑半围在怀中。
我脸色顿时变了,一抹强烈的杀意迅速涌上,忽觉旁边两道目光若有所悟地落在我身上,只得强压怒火,低头掩饰,眼角余光瞥见钟钰很快撤身后马小珑微微错愕的神情。
直到掌灯时分,酒残菜冷,方才各自散去,只余几个酒瘾大的,划拳赌酒,玩得热闹。左右回房无事,我便也在旁随便用了些干净饭菜,闲闲瞧着。
一个秃眉汉子过来搭讪道:“易兄弟,一起过来喝几杯。”
我和和气气地笑着婉拒,秃眉汉子笑道:“易兄弟,你家主人可生得真美,兄弟活了半辈子,也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只怕比现在风头最劲的峨眉玉女、雪羽银玲燕无双还要美上三分。”
我陪笑不语,实则不喜这样的对话,正想找个理由脱身,偏巧有伙计受托来唤,忙借故抽身上楼。
报名进房后,马小珑却只坐在桌边呆呆地出神,偶尔看看我,讷讷地欲语还休。
柔和灯光滤去她一身锋芒,一身伪装,只余下淡淡的温柔和暖,这样的小珑,分外打动我冷硬已久的心,恍惚间只觉灯光迷离幻彩,那人如梦似幻,美好得不象是真的。
忽然一声轻咳,我才猛然惊醒,马小珑微有些尴尬地指着一旁背包道:“我的包……”
她没说下去,我忙道:“是魁首命我来送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