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和平低声报出观测结果,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收到。”
猎人应了一声,他的眼睛始终贴在夜视瞄准镜后,子弹已经上膛,保险打开,手指虚搭在扳机护圈外,整个人像一座凝固的雕塑,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两人迅速完成了战斗准备,将这个小小的岩洞变成了一个隐蔽而致命的火力点。
现在,剩下的只有等待。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山谷里只剩下风吹过岩石缝隙的呜咽声,以及偶尔不知名虫子的低鸣。
这种大战前的死寂,往往比枪声本身更考验人的神经。
宋和平收回观察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他瞥了一眼身旁如同岩石般沉稳的猎人,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融入了风声:
“猎人,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老大你说。”
猎人的回应简洁至极,他的大部分注意力仍集中在瞄准镜的视野里。
“这些年公司分给你钱应该足够你下半辈子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舒舒服服地当个富家翁了吧?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接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
宋和平的语气带着一丝好奇。
“这可不像是正常人财富自由后的退休生活。”
猎人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只是不想分心。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以前没钱的时候……觉得钱是万能的。觉得有了钱,就能买到一切,尊严、快乐、女人……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你记得前年我回去了一趟老家吗?其实那次回去之后我还去了很多别的地方,瑞士,摩纳哥……我把以前想买没舍得买的东西都买了,想去没去成的地方都去了,想……接触的女人也接触了。”
“然后呢?”宋和平追问。
“然后?”
猎人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
“然后就觉得,真他妈没意思。花钱是挺爽,但爽完了也就那样。躺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感觉比睡在雨林里的吊床上还空虚。那些围着你的男男女女,眼神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甚至开始怀念老伙计们了,想念跟着你和那帮老哥们一起的日子。”
一边说,他一边轻轻调整了一下狙击枪的角度:“至少那时候,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扣动扳机。肾上腺素是真的,背后的战友是真的,就连危险……也是真的。比那些用钱堆出来的虚假热闹,真实很多。”
宋和平默然。
他能理解这种感受。
其实战场就像毒品,同样会让人上瘾。
那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极致体验,那种与死党并肩作战的纯粹情谊一旦习惯了就很难忘记。
再回归平淡的日常生活,反而会感到难以忍受的空虚和不适。
“你呢,老大?”猎人罕见地反问,“你想家吗?真正的家,你的祖国。”
宋和平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望向洞外逐渐被墨色浸染的天空,眼神有些飘忽。
良久,他才低声道:“想。怎么不想。”
他的脑海里闪过老家小县城的景象,安静且干净的街道,还有多年没见的弟弟妹妹……
些画面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遥远而不真实。
“但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我现在的身份太敏感了。kb分子头目……国际雇佣兵头目……军火商……战争贩子……我自己都数不清被被人扣了多少顶帽子了。回去?回去干什么?给弟弟妹妹添麻烦吗?”
他摇了摇头:“算了。有些路,走了,就回不了头了。这里……”
说着,指了指手中的枪。
“……才是我的归宿。”
猎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山洞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
这种压抑的寂静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突然,猎人极其轻微地吐出一个词:“来了。”
声音虽轻,却像划过夜空的闪电般瞬间击穿了山洞里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