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若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却瞪得溜圆。
从见到落轩的第一眼起她便不觉得陌生,与他交谈时也是十分自在,丝毫不像同陌生人相处时那般。今夜那莫名的心悸也让她奇怪不已,明明是刚认识的人,怎么像是相识了许久的样子?
这脑子许是太久没用,如今需要的时候就像是打了结,真如一团乱麻似的。
翻身。想不懂。再翻个身……这二十年来,沧若头一次体味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滋味。
“唉,这滋味可真她娘亲的销魂啊。”她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
就这么思来想去的,沧若倒也是睡着了。只是她睡得太晚,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
她打开门,很是满意地看着满院子耀眼的阳光,猫似的伸了个懒腰。终于又过回“饭饱思□□,日上三竿起”的日子了,真是让人好生欣慰啊!
唉?不对啊,师父怎的今早没揪她起来练剑呢?往常师父老是说练剑能够强健体魄,剑气强则身体强,所以这两年风雨无阻地揪着她练剑,今日这情况倒是稀罕。
“许是有事出去了。”沧若也没多想,洗漱后便去了云水楼。
今日客栈里真是好不热闹。
因着过两日便是青云教的英雄大会,这镇上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就连往日里生意一般的云水楼也跟着红火了起来。
沧若脑海里浮现出大把银子的影像,甚是满意地笑了笑。顺手找了个角落里没人坐的位子坐下,嘱咐小玄上了些饭菜。
这厢沧若酒足饭饱后,边悠闲地一粒粒嚼着花生米磨牙,边听着周围桌上闲聊。
“听闻这次英雄大会,其实是青云教少主为了给自己招兵买马啊。”
“近几年老教主逐渐放手,这权力也慢慢到了那少主的手上,但说到底手底下那些人都是老人儿,跟老教主才是一条心。”
“那倒也是,那少教主年纪轻轻便手握大权,不管多厉害,终究还是资历浅哪!”
青云教少主……沧若倒是听过一两次。传言那是位心狠手辣的角儿,当年为了取得老教主的信任,彻底稳固自己的位置,竟是领着一众手下将朝歌的一户富商屠了个满门。如此冷血狠戾之人,沧若想,他的面目定是十分狰狞。
“索性跟咱们这些看热闹的也没什么干系。哎?我听说,咱们镇上新开的那家春月楼,里面的姑娘不错啊?”
“那是,我前几日背着我家那口子去了一趟,啧啧啧,那一个个长的呦~”
哎呀,春月楼!
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前阵子忙的时候总是想着要去那寻寻乐子,现在闲起来反倒把这事抛到了脑袋后边。这下想起来,倒择日不如撞日,左右今天她也是准备闲着,去那凑凑热闹好了。既然决定了,沧若便回后苑换了身男子装扮,兴冲冲地往外走。
“老板娘你这是去哪啊?”小玄看到她这身打扮,把她拦下好奇地问她。
沧若一脸“你懂的”的表情:“自然是去前阵子你跟我说的那个好地方。”
“春月楼?可老板娘你就算打扮成这样,也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女人啊,你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小玄哪…”沧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平日里说你心眼不是很全,你还总是不服气。我打扮成男子,即便是被人看出来,他们也只会以为我是哪个大户人家不懂事的小姐来凑热闹。可我若是平时的女子装扮过去,免不了要被哪个不长眼的误会成那里的姑娘,定会吃我的豆腐,那样我必定要教训他一顿,但若是传出去,以后这镇上的热闹我就都没的凑了。懂了吗?”
看到小玄点了点头,她很是欣慰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沧若仰头看着眼前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春月楼,她心中不禁感慨:怪不得一开张生意便如此好,就连这牌匾上的字都带着些许旖旎风情。
她故作淡定地走了进去,实则心里已然十分兴奋。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青楼,感觉甚是新鲜。
迎面走来的老鸨虽是看出了她是个女子,却也还是招呼了几个姑娘过来,都让沧若笑着推掉了。她来这里不过是图个热闹,毕竟她跟这些个美人儿不能相亲相爱,还是不要互相伤害了。在一楼大厅里寻了个视野颇为不错的位子坐下,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颇有兴致地看着中央台上的美女跳舞。啧啧啧,瞧瞧这一个个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她这看得正高兴,一个美人儿忽然走了过来,直接坐到了她腿上。“公子别光顾着看呀,喝些茶吧~”这甜糯的声音听得沧若一激灵,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水。还别说,这茶喝完倒是唇齿留香。她给了那美人儿些赏钱便打发她走了,不想她接着看台上跳舞没多久,老鸨又来寻她,说是二楼厢房里有位熟人有事找她。
熟人?她熟人多了去了,去过云水楼的都是她熟人,哪位熟人这么巧偏就遇上了?
虽说有些怀疑,但沧若倒也不是怕事的主儿。握了握藏在暗袖里的短刀,心里定了些,随后跟着老鸨上了楼。
看着眼前的这位熟人,沧若忽然有了坐在颠簸马车上的感觉,很是想吐。
赵惟庸。
话说这赵惟庸也的确是她熟人,只不过是那种,她一辈子不想再见第二次的熟人。一年前他来桐镇谈生意,挑了云水楼请客吃饭,可结账时才发现钱袋被人偷了去,一桌子朋友看着,他甚是尴尬。碰巧当时沧若替着去上茅房的吴墉算账,本着“救人一面,善莫大焉”的原则,她便大笔一挥,免了他的饭钱。(虽然后来知道他当时应付的钱数后,她觉得很是肝肠寸断)不想他见沧若容貌秀丽,又很是善解人意(……),第二日竟上门说要纳她为第七房小妾!
娘的,开什么玩笑?!
沧若自然是果断拒绝了他,但看得出来他也是读过书,一心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屡次上门,于是屡次被“请”出去。直到最后沧若当着他的面使了一套“天女散花”的剑法,并对他说:“你若是觉着能赢过我,便娶我过门,否则你英年早逝,也就怪不得我了。”说罢给了他一个颇有杀气的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赵惟庸顿时傻眼。大概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哪里是温柔贤惠的美娇娘,分明是要人性命的暴力狂啊!于是连滚带爬地跑走了,之后就匆匆离开了桐镇。
这件陈年往事沧若都已经忘得差不多干净了,没想到今日却在这儿碰上了。
她走到桌边坐下,开口问道:“不知赵公子今日叫我过来是为何事啊?”
赵惟庸则是色眯眯地看着她,说:“自然是有要紧事。”
他这副神情看得沧若很是不爽。“奶奶的你有事就快说,这表情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眼神,也太他娘的露骨了!”心里默默骂着脏话,她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不是有些,是很不对劲。她这胳膊怎的麻了?腿好像也慢慢没感觉了,还有肩膀……沧若感觉自己全身都是酥麻的,意识也开始模糊,隐约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人抱到了床榻上……顿时她脑中警铃大作。娘啊,她这是被赵惟庸下了药了!从前只觉得他为人懦弱狡猾,本质该是纯良的,没想到他竟是这般阴毒,从前啊从前,她可真是瞎了一双眼。
心里想着掏出短刀,身子却软的像摊烂泥,一点使不上力气。她颤抖着嘴唇,想要同他来个讨价还价,却发现这嘴也是麻的,不禁慨叹了下这药性的猛烈。看来这赵惟庸为了睡她也真是没少费心思。
眼看没辙,沧若强忍着被他上下其手的恶心,用还算清醒的意识想了想自己之后自尽的方法。她讨厌窒息,上吊、投湖还是算了。也不能太疼,割喉割腕什么的,着实是过于刺激,否掉。还是用毒吧,去西街那家黑药铺买瓶鹤顶红,悲壮地死掉好了。罢了,就这么定了。
思及此,沧若忽然有些悲哀地想,若是按照平日她看的那些个话本子来,眼下定是会有一位绝世英雄如仙嫡降世般出现,救她出这苦海。果然啊,话本子里真真都是唬人的,当不得真。
她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却听到了赵惟庸的惨叫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入耳:“我的人,怎容得你这样玷污,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