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有没有和自己一样渴望逃走的人，但他没有试探的机会。要是试探错了，就是死。

那个女孩，他不知道她是真的渴望逃走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和自己搭话，还是上头的人派来试探他的。但是不管是那个，他都试不起。

他逃出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不能报警，因为警察也和他们勾结。他伪装成最底层的人在周边打工了三个月，才敢去车站乘回家的火车。

那之后的好几年，他都在想那个女孩和组织里其他可能有的希望逃出来的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救那些人。

可以说是他胆小，但是他真的斗不过，又能怎么办？

很多事情不是光靠热血和正义就能办到的。有的时候放弃不是意味着逃避，那只是出于清醒。

“！”

顾贰白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外面依旧除了月光就是漆黑一片。

他又梦到上辈子的事情了。

身边的亚那好像还是睡得很熟，顾贰白忍不住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自从来到这个大陆，其实他心里更多的是庆幸。与其带着愧疚在原来的世界一直浑浑噩噩活下去，不如来到新的环境开始新的生活。

但他没想到就算来到这里，他还是摆脱不了过去。更糟糕的是他越发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了。这里的世界，比原来的世界更加直白简单，也更加粗暴不堪。

来到这里之后他才明白，有些时候没有热血和正义是万万不行的。但无奈的是他根本没有拥有这两样东西的资格。

他太弱了。

梦里的亚那好像感觉到了顾贰白的难过一样，眉头紧皱。

他又想起从前那些怪物把整个大陆所有的贪念和欲望一点点灌输给他。无数的场面在他脑海里扎根。

他们根本不是人！

人是什么呢？什么又是人？人性又是什么？人性本来就是如此吗？还是……啊！

亚那在梦里缓缓地抱住了头，他觉得有种莫名沉重的情绪在胸中炸开，慢慢蔓延到脑海。

“好…疼…”

听到亚那低声的呢喃，顾贰白连忙转头去看。这一看差点把他吓死。

亚那浑身都被汗浸湿，双眼闭得死死的。双手还在不停拍打着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袋里赶出来一样。

“亚那！亚…！”

顾贰白伸出去准备安抚亚那的手被对方精准地握住，亚那缓缓地睁开眼睛，顾贰白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鲜红一片，像是马上要滴出血来。

“你…你怎么了？”顾贰白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亚那的脸，对方的身体此刻正烫得吓人。

亚那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恐怖。淡红还无所谓，但这样血红的眼睛无疑是不祥的。他看着顾贰白颤抖不已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啊，真是有趣。明明都怕的要死了，还假装什么？

顾贰白看着亚那嘴角轻轻一挑，像是笑了一下。可他却没由来的瘆的慌。他的左手此刻正被对方狠狠地握着，不用看他都已经能猜到手腕现在可能已经青了。他猜想可能是亚那一开始受的伤又复发，现在估计是神志不清狂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鼻子一酸。

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环过亚那的脖子，然后紧紧地把对方按在自己怀里。亚那顿时浑身上下感觉像是被电击到一样，本能的就要抵触别人的触碰。但顾贰白的力气出乎他意料的大，他现在五六岁孩子的身体根本施展不了过大的力气。不然这幅骨头可能就要断掉。而且他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把崎连引过来。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地在顾贰白毫无防备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好疼…这熊孩子…

虽然疼，但顾贰白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去管。他只是更用力地用右手把亚那环在自己怀里，不停地安抚着他。

鲜血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亚那莫名地想起在火车上顾贰白给他喝的那杯水。带着糖果的甜味，温温热热地流过喉咙。

不自觉地，他钳制住顾贰白的那只手松了下来。

顾贰白发现亚那的手松动的那一刻立马就将左手抽出来。然后他两只手紧紧地环抱着亚那，不停地拍着对方的头和背。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声音明明还在不停颤抖，连顾贰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在哭了。亚那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里好像流进了什么液体，热热的，然后滑到衣服里和汗水混合在一起。

他挣动了一下，结果顾贰白以为他又要发作，然后抱得更紧。刚刚尝到嘴里的血液的滋味还在，亚那还能闻到顾贰白身上散发出的肥皂的清香。

顾贰白依然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的头，亚那都能感受到对方手里的冷汗。他想起刚刚看到自己的头发和顾贰白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想到在列车上他抱着自己说要带他回家。

从顾贰白身体里慢慢渗透出来一股亚那说不出来的力量，让他慢慢想起刚刚那股开心的感觉慢慢溢满了胸腔，赶走了刚刚那阵不断狂暴的沉郁情绪。

他知道自己平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