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歌听他瞎白话,时不时点头应和他一声儿,末了,让尉迟山小休息,尉迟山小也听话真要闭眼呢,周清歌突然想起来:“山小,你的命是陈会宁给的。”
尉迟山小一听点点头,“姑,我知道。”
“你不知道。”周清歌从包包里摸出钱来,早已经整理好了,“一共六十二块七毛。”周清歌把那整六十拿出来,“卖一次血营养补贴三十,陈会宁一连卖了两次,一共六十。”周清歌看尉迟山小这么大大咧咧,心想着若是不说出来,陈会宁对大侄子的这份恩情,恐怕大侄子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尉迟山小看着那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说不出话来。
周清歌看尉迟山小的眼神,知道他是明白了,把钱放到尉迟山小的手心里,“时日还长,只要你知道人家的这份恩情就好。”
尉迟山小点点头,心里道哪是恩情呢?这是陈会宁的真心。
“过两天就回家养病,你可以让陈会宁先回去,姑姑照顾你……”周清歌想帮尉迟山小收拾收拾,打开床头柜子却看见所有东西都排列有序,整理的一丝不苟。
“还是会宁留下照顾我吧!姑你哪有时间照顾我?我都醒了三天了你才来接见我,你觉得你有时间来照顾我么?再说,会宁和我不讲这些的。”
“你们村儿的领导不说了?”周清歌关上柜子,想尉迟山小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么?人家陈会宁对他这么大的恩情,他还把人家当使唤丫头用?
“嘿嘿,俺们村儿那支书是我亲叔儿,我敢打包票没问题。”尉迟山小说完看见陈会宁提着暖水瓶出现在门口,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铝饭盒,嘴角没忍住就扬起笑来,还特别夸张的挥挥手让陈会宁过来。
陈会宁输了血以后便没什么大碍了,没人拦的住他再躺在床上,非要守在尉迟山小身边儿,直到他醒来,便一直在身边伺候。提着点滴瓶送厕所、打水、喂饭、擦洗身子,每一件事儿都是陈会宁上,搞得护士站的护士长都笑话陈会宁赶得上尉迟山小的老婆了。陈会宁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笑,该做的事儿没一件停下。
那天上午陈会宁给尉迟山小排队拿药去了,许是人多一时没能回来,尉迟山小尿涨的慌自己拎着点滴瓶往厕所去,半道上熟识的小护士帮他拿了,人小姑娘垫脚举着瓶子在厕所外面站了三分钟,尉迟山小愣是没尿出来,心里那个慌啊总觉得外面人不对不敢放心尿。直等到陈会宁找人到厕所来换了小姑娘,尉迟山小才哗啦啦解放膀胱,尿完了出来,愁眉苦脸的把下巴搁在陈会宁肩膀上,道:“没你会宁大兄弟在,山小哥哥都尿不踏实啊!”乐得陈会宁忘记了点滴瓶子直接放了下来让尉迟山小回了血,心疼了半天。
这一周来头一回三个人聚齐,尉迟山小当然要重新介绍,“会宁,这是我清歌姑姑,据说是给我接生的人哈哈哈哈。”
“阿姨。”陈会宁没想到是这么亲近,轻轻叫了一声,尉迟山小马上蹦起来站着,对手上的针头毫不在意,让周清歌和陈会宁都叫出了声儿,哪知道山小哥哥挥挥手很不在意,“我知道啊,没事儿。会宁叫什么阿姨啊,你得随我叫姑!”说完看向周清歌,笑嘻嘻的问:“得随着我叫吧?”
周清歌觉着陈会宁是十分好的孩子,为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比得上她们当年过命的交情了,也不说什么看着陈会宁。
“清歌姑姑。”陈会宁张口。
“哎。”周清歌应了,伸手把那尉迟山小拖上床躺着,看看两个孩子,开口跟陈会宁交代,“会宁,山小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要静养一阵儿,医院住着也不方便,到姑姑家吧!最近很忙,没工夫照顾他,还得要麻烦你……”
“清歌姑姑不麻烦的。”陈会宁摇头,把暖水瓶儿放好,面上露出笑,能这么快离开医院代表着病已经没有大碍吧!
“那好,就这样,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们。”周清歌正说着,门口钟恺跑来一脸的急切,周清歌晓得又有事儿了,对着两个孩子点点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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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在半碗稀饭里不停的搅拌,陈会宁怎么也不抬头。
“反正又没人。”尉迟山小笑的那叫一个小流氓,他这间病房明显是清歌姑姑善用职权搞到手的单间。
“你不吃……饿肚子的人是你。”陈会宁一字一顿的说,心里想自己最近一定是对尉迟山小太好了,让他这么得寸进尺的。
“……可心疼的人是你啊!”尉迟山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还凑到人家陈会宁的耳边去说这话。
陈会宁蓦地就红了脸,微微偏头斜眼看着尉迟山小,被说中心事却不会掩盖的样子可心得尉迟山小满心欢喜和骄傲。
抿着嘴唇,陈会宁把饭盒往床头小柜子上一放,挺生气的样子,“你不吃就不吃吧!”尉迟山小一看这好啊,伸手捏着人家的下巴就亲上去,亲得不依不饶的。
陈会宁可慌了,一是担心碰着尉迟山小手背上针头,二是担心门外是走廊护士医生病患走来走去人可多,越想心里越慌,一慌就要把尉迟山小推开。这一推,那尉迟山小哪里愿意,非跟他死缠烂打,两人拉扯不下,陈会宁果然就碰上了尉迟山小手背上的针头,啊一声儿惨叫后陈会宁红着脸脱了困境。
尉迟流氓亲到了人却痛到了手,陈会宁被轻薄了还心痛那流氓,忙上去扶着那人的小爪子,另一手轻揉他的手背。
“你安分点行吧?”
“……嗯不能安分。”尉迟流氓摇头就像拨浪鼓,“好不容易被你捞回来,安分了岂不是对不起你。”
“……”陈会宁揉着他的手背,看他不再像刚才那么疼了,才道:“我喜欢你这样想。”
这一回不说话的却换成尉迟山小了。
尉迟山小的目光集中在陈会宁揉他手背的手上,心里生出的想法开心的很,他想这是他的陈会宁啊只有他才能有的陈会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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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小哥哥大雨夜勇斗三歹徒救下夜班女工身负重伤到咱们医院求医问药结果被周主任妙手回春共谱一曲军民鱼水情比天高比海深的故事,也只有尉迟山小这不要脸的才编出来。陈会宁扶着他在院子里转悠着晒冬天的太阳,人家楼上楼下五六个科室的小护士都知道他这号人物,谁见着他都笑眯眯的。尉迟山小这一有缝的臭蛋就好人家叮他,上去都这么编,把人家姑娘一个个都绕晕乎了还回过头来问陈会宁你看刚才那俩傻妞谁比较好看?
陈会宁小圣人的水平才不会对他有什么回应,尉迟山小就又问了你就不吃醋?小圣人这回就笑崩了,单抿嘴乐。
那边的就不高兴了,黑脸,还掐陈会宁的手背。
陈会宁还是不说话,心里就想:尉迟山小想要陈会宁吃醋证明在乎你,你自己个儿还要先赔进去勾搭人家小姑娘,你这么绕世界折腾你累不累啊?
当然小圣人很精明,看穿了这一点可就是不说,跟山小哥哥装糊涂,山小哥哥呢,一看小圣人抿嘴笑也不傻了,晓得人家把自己看穿了,心里没得逞就很不爽,就指着回病房看见没人死命轻薄人家。
俩傻子,一个是被戳穿了心事满心报复的,一个是好不容易能看好戏就私下里心里偷着乐的,谁也没注意咱们清歌姑姑回来‘查房’。
周清歌趁着中午下班前的一点儿空儿,把熬好的**汤给提过来,走到门口听病房里有响动,敲门的手就收了回来。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口有蓝色的小窗帘,可是拉不严实,周清歌抬眼往里看,缝隙里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正想方设法咬人家的小脸蛋儿。俩嘻嘻哈哈比疯耍多了几分亲昵,眉眼深处比好朋友多了几分缱绻情意。周主任手有些抖,心儿有些颤,但上过战场、险些死上好几回的人,还是稳住了心中那份儿乱。退一步举手敲门,敲得可是慢。尉迟山小在里面问谁,周清歌故意拖了又拖,说了一个我。又过了半晌门才打开,陈会宁乖乖巧巧站在门那边,一边叫姑姑好一把把门推开往里让。
周清歌看尉迟山小躺在床上,精神奕奕,一张口便是:“你别那么激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没激动啊我的亲姑姑,我的心就像一平湖,波澜不兴还没有一丝杂念,不信您老人家大可开膛验心!”贫嘴的无以加复。
周清歌不做声色看他两个,一个喂汤一个喝,目光交集时有若恋人一般,一下子就清明了当了。
第三十八回
病号尉迟山小带着专属小厮陈会宁很快移师军区大院儿。
初到那天,显然已经是军区大领导了得姑父还专程回来给大侄子接风,美得尉迟山小在心里谢他老爹好几十次:好歹当年您没上手咱清歌姑姑哟,不然我现在哪儿来这么一位高权重的姑父。
一住就是小半月。这军区大院儿里比外边清静多了,没有什么打倒牛鬼蛇神的呼号,也没有肝火旺盛的批斗大会,清净的好。尉迟山小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折腾枯树叶和陈会宁。也不晓得那天开始,尉迟山小对陈会宁家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兴趣。东问西问,问的陈会宁都没有心思说假话里蒙他,直接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