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面无表情,任衙役给他加上更重的枷锁。三十六斤死囚枷,压得他脊背微弯。他被推搡着向外走,经过李固身边时,李固抬起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员外,走好。”
二、长街血救
出得府衙,已是午时。阳光刺眼,街上人头攒动,都在看这曾经风光无限的卢员外如何成了阶下囚。
两个解差,一个叫董超,一个叫薛霸,是府衙有名的“活阎王”,专押重犯上路,不知多少人在他们手里“病故”途中。二人一左一右,水火棍敲着卢俊义后背:“快走!”
卢俊义脚戴重镣,一步一挪,腿伤处渗出血来,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痕迹。围观百姓指指点点,有叹息的,有唾骂的,更多的麻木看着。
走过金谷坊口,卢府朱门紧闭,昨日喜绸还未撤尽,在风中飘摇如招魂幡。卢俊义停住脚步,望着那扇门。
董超一棍砸在他背上:“看什么看!那不是你的家了!”
是啊,不是了。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财富,都成了别人的。他半生经营,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
正恍惚间,忽听破空之声!
一支弩箭从斜刺里射来,“噗”地射穿董超咽喉。董超瞪大眼,捂着脖子倒地,血如泉涌。薛霸大惊,刚要喊,第二箭已到,正中他心口。
变故突生,人群炸开,尖叫四散。
街边茶楼二楼窗口,一道身影飞身跃下,轻如燕子,正是燕青!他一身黑衣,面蒙黑巾,手中提着连弩,落地后疾奔至卢俊义身前。
“爹!”他扯下蒙面,眼中含泪,手中短刀连挥,斩断枷锁脚镣。
卢俊义呆呆看着他,恍如梦中:“小乙……你还活着?”
“活着!孩儿来迟了!”燕青割断最后一道绳索,扶起卢俊义,“快走!”
“走?去哪?”卢俊义茫然。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燕青急道,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撒在伤口上,又扯下衣襟包扎。
便在此时,远处传来官兵呼喝之声。燕青脸色一变,背起卢俊义,施展轻功,穿街过巷,专走僻静处。他对大名府街巷了如指掌,三转两转,竟甩开了追兵。
一刻钟后,二人躲进一处废弃的土地庙。燕青放下卢俊义,喘息未定,便跪地磕头:“孩儿不孝,让爹受苦了!”
卢俊义扶起他,借着破窗透进的光,仔细端详。一月不见,燕青瘦了,黑了,眼角添了细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倔强。
“你怎知我在衙门?”
“孩儿一直在暗中打探。”燕青咬牙切齿,“那日逃出梁山,本想搬救兵,却发现李固与林氏早已勾结,闻达将军又被调走。孩儿只得扮作船匠混上梁山,想救爹出来,却找不到机会。后来听说爹被押回大名府,便连夜赶回……”
他简略说了经过,略去许多凶险。但卢俊义何等眼力,看他身上新旧伤痕,便知这一月他吃了多少苦。
“爹,咱们现在怎么办?”燕青问,“出城的路都被封了,梁中书正在全城搜捕。”
卢俊义沉默良久,眼中渐渐燃起火焰。那火焰不是希望,是恨,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回府。”
“什么?”
“回卢府。”卢俊义一字一句,“有些账,该清了。”
三、午宴惊魂
卢府后宅,花厅。
午宴刚开。八仙桌上摆着四凉八热十二道菜,都是卢俊义平日爱吃的:糟溜鱼片、葱烧海参、芙蓉鸡片、蜂蜜火方……李固坐在主位,穿一件松江细布家常袍,筷子不停,吃得津津有味。
林氏坐在他左侧,一身藕荷色衣裙,云鬓松松挽着,插一支金步摇。她面前碗筷未动,只怔怔看着满桌菜肴,眼神空洞。
“吃啊。”李固夹一筷子鱼片到她碗里,“这可是你最爱吃的。”
林氏不动。
李固脸色沉下来,放下筷子:“怎么,还想着你那前夫?”
“别这么说。”林氏低声道,“他毕竟……”
“毕竟什么?”李固冷笑,“毕竟是你丈夫?我告诉你,他现在是反贼,是囚犯,这会儿怕是已经上路去沙门岛了。这辈子,你别想再见他!”
林氏浑身一颤,抬起头,眼中含泪:“你答应过我,不害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