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不过十八、九岁,手中持着一根碧色长鞭,双目紧紧盯着楚大公。
第八城不禁大感奇怪,心想平日威风凛凛的楚大公怎会见到这年轻的女子便一下变了颜色?
天籁的对面坐着一个面带刀疤的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多岁,面目粗犷,那男子正不停地喝酒,桌上满是空坛。
片刻,天籁持鞭起身,长鞭“唰”的一挥,楚大公手中长剑蓦然被卷住,剑刃一抖,第八城伤口被抻痛,轻哼了一声。楚大公干脆松手,站起身,冷冷望着天籁。
天籁走到了楚大公面前,向第八城望了一眼,又转身凝视楚大公:“随意伤人,又是那老头子的指令吗?”
楚大公沉默半晌,道:“你不应该这样放肆,女孩家闯荡江湖也不知检点。今日我是奉了主人之命,你若一意阻拦,不要怪我不客气。”
天籁将头微昂,自信满满:“我倒是不相信你当真会动手。你若是伤我分毫,让人知道了,可叫那老头子颜面何存?”
楚大公苦笑,面庞却还是僵硬的,豁然间,他反手扣向天籁右腕,动作迅速之极,令人难以闪躲。天籁一惊,却已无处缩手,心中恼怒,方欲挥出左手回击楚大公,却见一把钢刀横空飞来,楚大公下意识地缩手,钢刀一闪而过,掉落在地,空中掀起一阵寒风。
只见那掷刀之人正是坐在天籁对面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衣衫破旧,面庞粗犷,倒也不失豪气。他快步拾起钢刀,撤了两步,向天籁微微一笑:“天籁姑娘,看样子这饮酒比赛,姑娘是输了。如此说来,姑娘答应过我的事,可要照办。”
原来,方才天籁正和那中年男子斗酒打赌,本来两人正势均力敌,只因天籁按捺不住出手帮了第八城,离开桌子,自也是无法再饮酒了。趁这个机会,中年男子却又多喝了一大坛,已是稳操胜算。
“我……”天籁怔住片刻,然后眼睛眨了眨,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赌输了便怎样?你们断刀寨想要我做压寨夫人人,也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天籁说着向楚大公望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第八城在一旁看得好生奇怪,不知天籁和楚大公究竟是何关系,心中十分疑惑,竟连伤口疼痛也渐渐忘记了。
天籁向楚大公作了眼神会意之后,便不再理会那中年男子,她坐到第八城身旁,冲着第八城微微一笑:“小兄弟,你说你这伤口要怎生处理才好呢?”
第八城见天籁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了两岁,却开口便叫“小兄弟”,心中好笑,却也觉得有趣,但心中牵挂叶秋染,面色还是满是担忧,于是低声说道:“伤口不急,只是——我要急着去见一个人。”第八城说着伸手拔出胸口长剑,伤口并不算深,却也血流不止。
天籁笑意更浓,向身旁一看,只见楚大公正拦在那中年男子面前,虽赤手空拳,却令人凛凛生畏:“压寨夫人?我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中年男子毫不示弱,钢刀一挥,便是一副横不吝的模样。
天籁贴着第八城的右耳低声道:“这两人恐怕要纠缠很久,我们先溜走。”话音方落,她便拉起第八城,快步逃出了酒馆。路过柜台,天籁还不忘在桌上给小二留下几两银子,她想这酒馆定要经历一场恶斗,理当作些赔偿。
天籁拉着第八城跑到不远处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中,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下来。天籁从怀中拿出金创药,让第八城敷了,然后打量着第八城,半晌,不禁笑道:“你的身手似乎不怎么好嘛,不仅身手不佳,连反应也迟钝得狠,楚大公一剑挥出,你竟连躲都躲不过去,唉……”天籁说着叹息着要了摇头,“不行不行啊。”
第八城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苦笑道:“何止是身手不怎么好,我根本连丝毫武功都不会。”
“当真少见。”天籁眸中闪过些许惊讶,身子靠在砖砌墙壁上,样子十分舒服,“我叫天籁,还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第八城。”第八城转头望向天籁,心中犹未忘叶秋染安危,凝滞片刻,豁然起身,“我要赶去见一个人,今日多谢姑娘相救,来日——”第八城目光霎时触及天籁面庞,见她不过是个未脱稚气的十八、九岁少女,眉宇间却闪烁着一种天真与豪气,原本紧绷的心也稍稍缓和,第八城不禁一笑,“来日我请你喝酒。”
“今日我和那叫章断的断刀寨寨主比拼酒力,已经喝了好几斤的烈酒,再喝才真的承受不起。”天籁玩弄着碧色长鞭,面色只闪过一瞬的失落,随即又兴致昂扬,“不过你这个人很有趣,若是你请,我定然不醉不归!”
第八城如今方知之前坐在天籁对面的中年男子便是断刀寨寨主章断,断刀寨虽在江湖上名气不大,但在天霄城的名头倒是不小,第八城虽在江湖四处漂泊鬼混,但自小却是在天霄城长大,对于断刀寨的名头也有所耳闻。
和天籁匆匆一别,第八城即刻赶往叶秋染所在的废旧庙宇。
第八城知道楚大公早晚会找到那间破庙,他要让她快些逃跑。
一路上,第八城极力奔跑,伤口迸裂,传来阵阵疼痛。
天色渐暗,第八城好不容易奔到破旧庙宇门前,手倚着漆色黯然的门栏,气喘不已。透过门缝依稀可以看见叶秋染仍在庙内休息,或许是劳累过度,神情萎靡。
第八城方想进庙提醒叶秋染快些逃跑,忽地想起了什么,咳嗽了一阵,在庙门口驻足片刻,才缓步推门进庙。
叶秋染被推门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地拿起手边长剑,见是第八城,面色才渐趋平静。蓦地又注意到第八城胸口隐约在滴血,心头又是一惊。
第八城左手捂着受伤的胸口,右手伸入怀中摸出一泛黄的信纸,只见那信纸已然破烂,几乎揉成了一团,字迹模糊不堪,揉得褶皱,更认不清究竟所写何字。
第八城将那烂作一团的信纸向叶秋染递了过去,冒汗的手微微发颤,他又咳了两声,捂着伤口的手更加紧了:“叶女侠……拜托你将这信交给我娘,一直往西走,走过三两个村落看到一座小木屋也便到了。”
叶秋染疑惑地接过破烂不堪的信纸,见血滴缓缓从第八城指缝间流出,眉头不禁一皱,还未及开口,又听第八城道:“事不宜迟,我如今行动不便,事关我娘生死,一切就拜托叶女侠了!”第八城说完竟立刻回身奔出寺庙,靠在荒庙背后的墙壁上,喉内一阵翻滚,却勉强忍耐。
叶秋染追到门口,大喊了两声,不见应答,又向那信纸凝视片刻,心想定是有什么关乎生死的大事,事不宜迟,于是提剑按第八城所说一路向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