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泪流出来的话,可能堵在心里的脏东西就会被冲出来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单纯地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好让自己方才脑海中的一幕彻底烟消云散的杜查尔身后传来了比惨死的鸡还要恐怖的巨大的抽泣声。
‘这个女人真是……’觉得太阳穴有些抽痛的鬼魂生生地捏碎一朵大丽菊,漂亮的橘色花瓣还没来得及落下就枯萎得彻底。
杜查尔本来不想理会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头部却因为她尖利的哭声而有些痛。
‘一定是她哭得太难听了!’
被村姑的哭声惹恼的鬼魂怒气冲冲地摔门进来,刚要开口,就被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砸了个一头一脸。
“你滚!我不要……”堪比龙吼的咆哮却在听见毛衣下那一声轻微地“嘶”之后立即停住,试图用毛衣砸死对方的凶手蹬蹬几步上前——她显然是想起来了用来织毛衣的针还插在里面——
“唉,你怎么了?没事吧?唉呀妈呀,你别吓我啊!”
半晌。
“……没,没事。”
“真,真的吗?”尤娜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可是……有,有血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来了耶……
“我没事。”“王子”低沉而又有磁性地声音从还连着一团毛线的毛衣里传来。
‘那,那你咋不把毛衣从头上摘下呢?这样很像毛衣怪人哎!’尤娜很想这么问,可是她很担心,要是杜恩王子真的把毛衣摘下时,自己看见他被戳成血窟窿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
“别哭了。”毛衣里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呵斥声,让尤娜被吓的僵在了原地。
‘他的声音好凶,一定是被我弄得受伤了,肯定很痛……’这么想着,眼泪又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然而,这一次却没有落在地上。
“不是说了叫你不要哭了吗?”
眼前将她的眼泪抹去的毛衣怪人的声音听起来好无奈,可是她却……
“嗯!”他没事!
“我饿了。”
“嗯!”尤娜匆匆忙忙地抹掉眼泪,然后一阵风般地冲向了屋后的鸡舍——她一定给他挑一只最肥的!
看着少女灵活地扭转臀部从家具之间的穿过,杜查尔抓住还是未完成品的毛衣,慢慢地从头上取下——长长的棒针带出白色的脑浆和血液,流了一地。
“克林热弗拉”他随意念了一句咒语,让地板上连带毛衣上粘着的证据消失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仔细打量着手上拎着的这块毛线织成的圆筒。
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嫌弃地皱皱眉把它丢在她原来坐的那个位置上。
“啧,真丑。”
他才不会喜欢。
这个世界上的善恶有时候着实难以分辨,天使与魔鬼皆源自人心。传说中一夜之间将城池毁灭的恶龙也许是原本与世无争,只是因为在她为嗷嗷待哺的幼龙寻找食物时,被不知名的骑士将宝藏盗走,顺带留下一地幼龙的鲜血才狂性大发。圣经中所传颂的圣人也有可能是正是因为双眼曾经被杀孽和鲜血所玷污,所以更渴望获得内心的平静,这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然而,若说到这世间唯一纯粹的恶,大概就只有鬼魂了。
他们本是这世间不存在之物,他的存在本身即恶念的聚集体,要以99个生灵和999个死灵以及法师的三滴血才能召唤。
然后披上人皮,行走于人世,为人所驱使。
杜查尔便是以此诞生的最强大的鬼魂之一,毕竟他得的三滴血,来源于国王陛下的指尖——那位在权力上的至高无上者在魔法上也毫不例外,就连如今的精灵女王都无法与之比肩。
循恶之理,行恶之事,从恶之人,杜查尔曾经以此自豪。
而如今,却有些……
“杜恩你在想什么呢!”身边的胖姑娘捅了捅他的腰——那是他浑身上下最怕痒的地方,“万圣节就是今晚,你还不好好帮我磨玉米粉,小孩子来了没糖吃了怎么办!?”
“……”看吧,他还能说什么!?自己居然被这个什么法力都没有的小姑娘赶着给村里的那帮熊孩子们准备万圣节的糖果!简直降低格调!
但是尽管这么腹诽着,杜查尔还是老老实实地让胖姑娘帮自己卷起袖子,无可奈何地取代了绕着磨盘打转的骡子的地位。
这一次,他没有用魔法,只是一圈一圈一步一步地绕着磨盘。
鬼魂的力气很大,这种小事对皮外伤已经完全恢复的杜查尔来说连热身运动都算不上——这样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外加上一张忧郁气质的脸也许是他深受村里姑娘们追逐的本质原因——但是杜查尔知道有些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鬼魂使用魔法,这就像是鱼儿天生会游泳,然而,最近从他口中说出的古语却开始变得不太听话起来。
说“瑞兹”的时候,石子不再浮起,说“布里星伽”的时候火焰不再升腾,说“芙瑈撍”的时候,水面不再结冰。
杜查尔有些苦恼,却并不在意。
他用过的魔法已经够多了,并不介意自己现在改换一下肌肉,况且,在意这些还不如在意一下最近这个胖姑娘总是挂在嘴上的那个名为“伊根”的少年。
据说,伊根为人热情坦率;
据说,伊根有一头跟她一样好看的棕色头发;
据说,伊根好像一直在找什么人;
据说……
伊根伊根的,烦不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