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白衣白发，形容俏丽，捂着心口勉强前行。前行的每一步，都是煎熬，豆大的冷汗如雨，伴随着喘息浸润衣领。

从俏如来养伤的房间到史艳文的房间大约五十步，行至中途便要停下扶墙休息。而黑衣的少女则在俏如来身侧一步之遥，就看着他蹒跚地走向父亲的房间。

少女来回目测僧侣到房门的距离，不禁有些无聊。

“姑娘……”

“恩？”

“在下俏如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蜃言梦流离。”

“梦流离姑娘，不知可否帮俏如来一把？”

“不行~你身上那把剑会咬人，我不敢~”

“……”墨狂竟然自动反应，阻止梦流离对自己的接触，而且观她衣着相貌，绝非等闲。俏如来调整呼吸，准备起身继续前行。“啊……”早以为的麻木，从僵直中复苏出熟悉的痛楚，温热的血液渗出僧袍，再添一抹芬芳腥甜。非是钻心刻骨，迟钝的痛楚比撕心裂肺来的更加绵长，压得人喘不过气。

弯下的脊梁颤栗阵阵，苏醒过来之后，回归的痛觉让一切变得苍白。疼痛混杂着眩晕感，难以压抑胸腔内翻涌的浊气。

——清凉如水的气息侵入，带着淡淡白梅香，一扫胸中积郁。

“感觉好些了么？”

“啊……多谢姑娘。”一束黑色的发缠绕在手腕，隐隐蓝色流光跃动。舒缓之气便从那里传送而来，气息清纯灵动，全无魔气邪氛。

“那就继续走吧~”纯黑的发并未纠缠许久，灵活地从俏如来腕上褪下，“对了，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都伤成这样了，一醒过来就要去确认他的安危？”

“他是我的父亲。”俏如来如实回答，他与史艳文应处在魔世无误，但此地灵气汇聚，感受不到一丝魔气，就算是面前的梦流离，都有种让他进入仙境的错觉。但是墨狂，确确实实在抗拒她，就算渡来救命清气，墨狂也有一瞬的反应，这让俏如来不得不注意。

“哦~”好像想起什么，梦流离将一颗碧色的珠子丢给俏如来，“拿着这个会好些，不会有昏沉的感觉~”

“多谢。”碧珠入手，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舒缓了许多，却也让本来迟钝的感知一下子尖锐起来。

“这里存在着压力，根基越强，压力就越明显，你只是感到喘不过气，没什么大问题的啦~”不经意中吐槽了俏如来根基的梦流离背着手倒退着走路，完全没发现他刘海阴影下面容的无奈。

“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你父亲的伤要好的慢些~”

“这段日子，劳烦姑娘了。”

“不劳烦，也不是无目的的救人~”

“……”依照现在的状况，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了~”

俏如来闻言，扶着门框侧身进入，却见室内一座打开的冰棺不断逸散出寒气，而史艳文静静躺在其中，恍如隔世。

6

寒气弥散，充斥整个殿室，沁入心脾的寒凉扫荡郁结，就连身上的疼痛也隐而不现。冰棺中的白衣儒侠，面色透露出的潮红，在这特殊环境中，尤见不寻。

“敢问梦流离姑娘，这是怎样一回事？”

“他伤的比你重，有一剑直击要害，却被吊住了命，为保生机，只能放在这里防止伤势恶化。”黑色发丝探入衣襟，清圣龙气传入点滴，护住史艳文微弱心脉，同时细微鎏金回溯。“不过，他自身已经开始恢复，只要耐心等待~”

“多谢梦流离姑娘。”俏如来按上史艳文手腕，脉搏虽然微弱，却隐有平稳之象，“多谢。”

梦流离侧着头，眉间流露出的不解的神情。

也只是那么一个动作，让俏如来有些无措。

“梦流离姑娘……”

“停——再说谢就不用了，真奇怪……”梦流离不由得咕哝，“我想救的只有他，你只是顺带的~”

“是，俏如来知晓了。”对于面前少女过于直白的回答，俏如来不知道该不该多思考一下，但是，“姑娘可否告知，救人的原因？”

“因为他是纯阳功体，可以弥补我自身的缺陷~”

“啊……”俏如来一愣，让原本迟钝的痛感随着情绪起伏逆袭而来。难道，她救父亲，是为了父亲的纯阳功体？疑问太多，信息太少，证据不足，无法推断。

“你现在应该多休息，而不是在这胡思乱想。”梦流离不明所以，她说了什么让他情绪波动，不对呀，他现在不能波动，会死人的。这里的压力会让痛觉迟缓，要不然从他房间走到这里，俏如来早就乖乖躺平让自己扛回去了~

“恩……”才刚回答完，俏如来便瘫软倒地。

梦流离撇了撇嘴，犹豫了半响。

……

山中不知岁月，在晦溟殿亦是如此。缺乏日升日落变化提示，只有靠中央水盘记录时间流逝变化。

梦流离趴在地毯上各种角度围观墨狂，只要自己稍微靠近，便能听到示警的嗡嗡剑鸣。很质朴的宽面古剑，少说有上千年的历史，还有术法加成，对自身功体中，魔的部分有克制。人世久远前，就能造出如此精妙的器物，承载着千年不悔的意志，梦流离不禁赞叹。

黑色长发伸长，分成几束触击墨狂，敲击回应而出的剑鸣，是长久的寂寞与绢狂，凝聚着终生不悔的血意。

——但，剑器并不完美，存在缺陷。

墨狂鸣动，突然爆发出强烈剑气，一时出神的梦流离猝不及防，竟被剑气割断些许长发。

“咒术、术法、血继……”古老的意念配合传承的意志，以血为限，凝聚出最强大的意志，赋予剑器之上，君子亮节，大愿无悔。

梦流离回头看了眼还在躺尸中的俏如来，无神的眼流露出的，是感怀的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