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答道:“一念一瞬,皆如平常。”
她微微一笑:“那就好。”
有些事,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追根究底其实是个错误的选择,所幸两个人对此都有所觉悟,彼此心照不宣。
“如今你心结已解,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淼一愣:“打算?”
启道:“过去十余年间,你为心魔所扰,导致修为停滞不前。如今你的人生回到正途,仿若大梦初醒,很快你会发现,自己能做到的事越来越多,只是——”
“只是人到极盛之时往往容易盛极而衰,过于强大的力量也会给人带来不幸?”淼打断了启的话,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今天穿了一件嫩绿色的碎花襦裙,一向素净的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亭亭玉立,眸光流转之间透出的神采能陷人心神。
启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透过眼前这个女孩,他仿佛能看见另外一个已经消失很久的人,但同时他也清醒的知道,那人已经不在了,即便这一世的女孩是最像她的一个,她们也是不同的,他不该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更不该将无辜的人卷入他的梦魇之中。
“我与您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很像吗?”
淼的问题让启微微一愣,她不等他回答,很快又补充道:“或者说,我们?”
看着启的反应,淼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目光平静而明澈,“她告诉我,您一直在找一个人,我以为是故事里那位让您愧疚至今的巫女,但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您找的人是怀,她应该不会那样难过,甚至在绝望之中发下了诅咒。”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无意窥探您的过去,只是自从回来后,我对她们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清楚,冥冥之中看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如果是——”
“我没有在找她。”
启笑了,露出了一个极尽温柔也极尽难过的笑,这是几千年来他第一次对人吐露心事,也是第一次有勇气对人提起光阴尽头的那个影子。
“我没有在找她,我只是很想她,想到不敢去想,也不敢提醒自己去遗忘。”
过于强大的力量会带来不幸,能做到的事越多,丛生的妄念便愈加无法制止,往往只是一念之间,后果便可能是天翻地覆。
“她因我的妄念而生,又因我的疏忽而死。我的一念之差让我陷入了永无休止的轮回,而她的一念之差让怀降生于世,但又很快被我的自负害死,等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
启话里的“她”,即便不做解释淼也明白了指的是谁,只是她不知道启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对方与神女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此时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怀对您心存爱慕,可是您拒绝了她,却又不许她爱上别人。”淼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犹疑,“她发下诅咒,既恨您拆散了她与心爱之人,又怨您在她身上寻找神女的影子,若您没有把她当成神女的替身,为何要这样蛮不讲理处处干涉?”
“那时候的我不懂。”启微微闭目道:“夏启之前,我以为害死她的是‘情’,夏启之后,逼死怀的不是‘情’,是我。”
淼蹙眉道:“我不明白。”
“这些不过是别人的故事,何必追根究底。”启缓缓睁开了眼,目光落到淼的身上,重新变得温柔,“等你完整的拿回你应该拥有的一切,希望你不要用它去伤害别人,也不要用来伤害自己,如果你帮不了所有人,那么就守好自己想要保护的。缘来缘去乃是人世无常,凡事只要尽力而为,即便结果不如人意,也不要妄加自责。”
淼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她的心里还存着诸多疑问,可是迎着对方一如记忆里温柔慈爱的眼神,再多的话已然说不出口。
雪后初晴,乌云渐渐散去。
淼与故人轻声道了别,走到一半儿忽然忍不住回头望去,风光秀丽的云水湖已经尽皆笼罩在雾中,河边的白衣身影不见了踪迹,她不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不知道他因何而去,去了哪里,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她面露怅然之色,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转过身去,头顶突然被一只手按住。
她忍不住一笑,抓住了在自己脑袋上扑棱的那只手,却被手的主人顺势揽进怀里。
此时正值午后,乌云已散,放眼望去天空澄明,云朗气清。
一只体型幼小的狸花猫趴在树杈上,迎着午后的阳光懒懒的瞧着树下依偎的两人,碧绿色的瞳孔中流光满溢,直到人影渐渐走远,它才慵懒的舔了下小爪子,动作灵活的跳下树杈消失在草丛里。
————————————————————————————————————
后记
至德二年,狼宗安禄山与其子安庆绪死于秦陵地宫,郑王安庆和秘而不宣,虽迅速控制住狼牙大权,其威信却不足以服众,仍阻止不了漫天流言。狼牙内部人心涣散。
江湖之中,阴阳家骊山一脉与中原武林本无仇怨,皆因秦陵一事才产生诸般纠葛,安禄山死后,两方达成和解,共御狼牙叛军。
同年七月,长安收复。
隐元会却隐隐流出消息,言道阴阳家与恶人谷来往密切,新任掌门更是许十恶之一“小疯子”以其女,引起一干武林正道人士的不满。
一时间,江湖似是风云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