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字
唐清灵幼时开蒙总写不好自己的名字,每每看着纸上糊成一团的墨迹,都颇为羡慕那些名字字形简单的人,到得最后发了脾气,忍不住对父亲抱怨想要换名字。
一向疼爱女儿的父亲并没有出言责怪,只是带着还不到五岁的小姑娘登上了唐门最高处,示意其抬头看。
那是一片蔚蓝的天。
可父亲说,那是清灵。
幼童不解,只听父亲道:“天可以包罗万物,任何事物都无法将其束缚。”
——希望女儿像天空一样无拘无束,这是身为一个父亲最初的心情。
“可我想成为云。”
幼童仰着头,看着天上软绵绵的云朵,说着:“天一动不动,好没意思,成为云,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父亲摇头,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幼童不依不饶,非要父亲给个评判,于是总拿爱女没办法的年轻父亲,终是道出了内心想法。
——他并不想女儿成为云。
“云固然无拘无束,却是随外物而动,轻则消散无踪,重则永无归处,即便散后重聚,亦是一生漂泊。”
懵懂的小人儿不懂父亲面上出现的怅然是为了什么,直到她五岁生辰前夕,父亲一反常态离开了家,数月方归,回来时身边却跟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唐清灵方知,自己原来有个弟弟。
(二)家人
唐清灵自幼在唐门长大,对她而言,唐门便是唯一的家。
家里的人很多,但唐清灵总觉得不够。
某日,一位族姐提到其母家乡的山茶花,年幼的小丫头下意识去想,自己母亲的家乡在哪,想了半天没有结果,才陡然想起,虽然父亲曾与她提到母亲,但其实她并不曾真正见过对方。
许是习惯了,多年来唐清灵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无法与母亲相见这个事实。
因有父亲的陪伴,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不需要母亲的,平日里也确实很少想起对方,既从未见过,自然无从谈什么思念。
但是现在,唐清灵突然很想与对方见上一面,可是直到她又一年的生辰过去,对方也始终没有露面。
于是,她开始有些讨厌弟弟无绝,因为每每看见对方,她都会想到这个弟弟过去是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
被弟弟眷恋着的至亲,在她这里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变得糟糕。
于是,生辰这天因没能见到母亲而负气出走的女童,不知不觉间跑去了族地后山的竹林,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名叫唐影的少年,这是另一段心事的开始。
这一年,唐清灵七岁。
(三)情丝
十二岁是个微妙的年纪,在长辈眼中虽不算成人,却也不再是孩童。
尤其对于这时候的女子而言,除去那些通家之好指腹为婚的情况,十五及笈一般意味着家中很快会为其议定婚事,早一些的,在女孩十二三岁便会开始留意,即便不急着出阁,也会为其早做打算。
受此氛围影响,十二岁的姑娘对这方面的事开始变得敏感,似乎也是自然而然。
唐清灵刚过十二岁的生辰便私下偷偷的跟父亲说,伯父真是不近人情。
说这话的时候,鼓着腮的小少女特意朝主楼的方向看了看,于是她口中的伯父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疼爱女儿的父亲感到有些意外,他与这位堂兄关系不坏,前不久小丫头生辰,对方虽然事务繁忙,却也没忘派人给侄女送来礼物,怎么一转眼,又在小丫头这里成了坏人?
“前几日柳家来提亲,伯父没答应,书雁姐可难过了。”
小少女虽然向来得父祖娇纵,却难得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关系到堂姐的清誉,来之前命侍从里里外外的清场,这才跟父亲道出实情。
唐傲风知道的不多,这是女儿家的私事,他为人叔父不好打听太多,只知道侄女书雁与霸刀山庄的三公子这些年互有书信往来,因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便一直没有断了这君子之交。
他甚至听祖母唐老太太闲时提过,若是两个孩子有缘,日后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不想门主拒绝了。
同样为人父亲,唐傲风以己度人,没觉得堂兄慎重考虑儿女婚事有什么不对,不想遭到了正值心思萌动年纪的女儿反对。
“伯父问都不问,拒绝得这样干脆,太不讲道理了!”
深知女儿性情的老父亲不欲与其争论,只顺着女儿的心意说,谁知将小丫头哄得太高兴了,对方信心满满的表示,她绝不会让老父亲为难,她看上的人特别好,而且家在本地,绝不会发生远嫁令家人担心的问题。
在溺爱女儿这一点上,整个唐门无人能与唐傲风比肩,甚至连一向宠爱女儿唐子衣对其有求必应的唐傲骨也比不上。
所以,在唐清灵当着老父亲的面说出这番大胆的话后,不仅没有被指责不知廉耻,反而开开心心的吃点心去了——当然,又一次□□心的老父亲叮嘱不许把这些话说给旁人知道。
但很快,唐清灵就高兴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