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胡乱的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谈自己在武后那里的具体印象。
李贤也不再追问。
……
数日后,洛水之畔。
一场由太平公主发起,沛王李贤“恰巧”受邀的洛水祓禊诗会,在春光潋滟中举行。
太平如今寡居,又深得圣心,由她出面组织此类雅集,既合情合理,又不会过分引人猜忌。
李贤身着亲王常服,姿态闲雅,游走于文人墨客之间。
他刻意避开了那些已明显依附武承嗣的官员,而是与几位被刘建军圈定为“潜在目标”的翰林学士、中书舍人相谈甚欢。
话题从《诗经》中的“蒹葭洛水”延伸到近来官员考课中的诗赋题目,他引经据典,见解不俗,却又每每在关键时刻,谦逊地将话语权交给那些以学问著称的老臣,言语间流露出对大唐文教典章的深切认同。
诗会顺利结束。
在诗会结束的同时,“沛王殿下沉静好学,礼贤下士,其气度风雅,依稀可见先帝早年风范”的言论,开始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漾开涟漪。
休沐之期,李贤又约上一些中低层武将,在北邙山猎苑纵马狩猎。
李贤与武将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谈论边疆战例、兵械改良,他言语中对军中事务的了解和对武将辛劳的体恤,让这些武夫感到了一种难得的尊重。
……
如此,一个春季悄无声息的过去。
初夏的洛阳,牡丹花期已过,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暑气,也多了几分躁动。
李贤的“偶遇”和“请教”策略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通过太平公主的几次雅集和北邙的几次游猎,他与几位目标人物的关系,从最初的点头之交,渐渐变得可以坐下来品茗论道,甚至开始探讨一些更深入的话题。
刘建军在幕后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通过李贤的反馈,不断调整着“鱼饵”和“垂钓”的深度。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终究会翻涌上来。
这一日,李贤正在府中与一位近日走动颇为频繁的给事中下棋。
这位给事中姓王的,乃门下省正五品上官员,负责审议封驳文书,年约四旬,素以清正敢言著称,对武承嗣等人的做派早有微词,经过数次“偶遇”和深谈,已对李贤流露出明显的倾向。
棋至中盘,王给事中刚落下关键一子,门外忽然传来刘建军的声音:“殿下,上官内舍人已到府门。“
李贤瞬间了然,给了王给事中一个歉意的眼神。
王给事中反应很快,他将手中剩余的几枚棋子轻巧地投入棋罐,起身告退:“殿下,下官衙中尚有积压文书待处,不便久留,这就告退。”
李贤也不多言,只微微颔首,低声道:“王公慢走,今日手谈,获益良多,改日再续。”
……
等王给事中离去后,李贤看到上官婉儿和刘建军肩并肩走进来,就知道上官婉儿这次并非是受到武皇旨意来的了。
他当即也放轻松了一些,笑道:“婉儿姑娘可是来找刘建军的?”
但上官婉儿神色却并未放松,敛衽一礼,声音低沉了些许:“殿下,婉儿此来乃有要事相告……魏王,又有动作了。”
李贤心中一凛,引她至内室,刘建军也已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
“武承嗣见先前陛下登基时,数番劝进效果显著,竟也起了效仿之心。”上官婉儿语速略快,带着一丝鄙夷,“他自己不便出面,便暗中指使一个叫王庆之的洛阳人,纠集了数百所谓‘民意’,联名上书,请求立他武承嗣为太子!”
李贤和刘建军对视一眼,发现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奇道:“你听婉儿说过这事儿了?”
“没,但你这边在拉拢人,他那边不可能不搞小动作的。”刘建军耸肩,“倒是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脑子。”
李贤点头,转身看向上官婉儿:“母皇是何反应?”
“陛下接见了那王庆之。”
上官婉儿继续道,“问他:‘皇嗣我子,奈何废之?’那王庆之早有准备,回答说:‘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还说,当今是武家的天下,岂能再由李家人继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此话……着实戳中了陛下的心事,陛下当时神色便沉郁下去,只挥挥手让他退下。可那王庆之竟以死相胁,跪地不起,声称陛下不答应便撞死殿上。”
“母皇答应了?”李贤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倒没有。”上官婉儿摇头,“陛下只说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轻决,但……却赐给了王庆之一张盖有印信的纸符,许他凭此可随时入宫求见。”
“这……”李贤眉头紧锁,这无异于给了武承嗣一个随时可以煽风点火的渠道。
“陛下送走王庆之后,便召见了文昌右相岑长倩商议。”上官婉儿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陛下本意,或许是想听听这位心腹重臣的意见,毕竟岑相曾建言让皇嗣改姓武,陛下还赐其国姓。但岑相听闻此事,竟断然反对!”
“哦?他如何说?”刘建军终于开口,眼中精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