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扶九还在主卧里睡大觉，朦朦胧胧听见有人从隔壁房间推门出去的声音。扶九翻了个身，继续打着呼，睡饱觉顶天大。

江解引去了张府，为了昨天应承扶九的事。但他文人习气重，面子薄，只字不提扶九所作所为，只是说自己“身康力健，诸事皆可力行”不需要仆从，况且“薪俸微薄，难以为继”，还是该把扶九归还张府。

可张献怎么会不心知肚明，扶九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多年，惯爱耍小聪明，一刻不盯着都能抽空偷个懒养出二两闲肉。手脚也不干净，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张献怎么会叫他回来。张献心知江解引正饱受其害，面上却假装浑然不觉。直说瞬之小弟辛苦，是张兄做事情欠妥了，忘记瞬之此时日子清苦。扶九这小子虽然稳重不足但聪明有余，缺少一点管教，如果勤叮嘱，有事交给他，也必然可靠。况且瞬之身在异乡，有个仆从作伴至少不孤单。做兄长的没有什么能帮助的，只是包了扶九的工钱还是不成问题，减轻小弟的负担，希望瞬之不要辜负自己的心意。

江解引心知张献是不会让扶九回张府了，拒绝了张献的包工钱的好意，出了张府。

到了黄昏，酒铺关门，江解引回到茅屋，见扶九一脸关切，不停问自己可以回张府了吗，张献让他什么时候回去之类。江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喝下去直觉腑内冰凉：

“张知县没答应。”

“没答应？”扶九绕到江解引面前：“没答应是什么意思？老爷不让我回去了？不可能！”

扶九伸出手拽住他：“你是不是和我们老爷告我状了？你他妈瞎说什么了？他不让我回去？”

江解引抬手甩开扶九：“我没那么下作。”

扶九被甩的有点懵，左右不知道该怎么办。思来想去，最后撂下一句不行我得自己回去问问就跑出门外。

一个多时辰后，扶九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再看江解引时，眼神里总有些忿忿然。

又过了一个月余。

腊月前后下了场薄雪，快临至除夕前几天，店主让江解引帮忙写几帖对联，恰是酒馆里午食那会子，几个识些字的酒客看见了，都围过来，连连称好，就有几个托他写联子，然后给些微薄的酬劳。傍晚那会儿，他做完账簿，留在酒铺写最后几副联子，也没留神一双脚站在身后，刚搁笔，便听有人笑道：“我道往年的邻里怎生不找我这个糟老头了，缘是大有青玉之才，你这字却真是较我更工整。”

江解引循声回头，瞧见是老丘。

江解引站起身：“先生过誉了。写字不过是乡里看得起。晚生不知往年的联子是先生执笔的，现在看来是班门弄斧了。”

“你这就太自贬了，哎不提这个了”，老丘笑：“我看你坐在这，就想和你说几句话。”

“这几天下了雪，我知道有座山上长了许多株梅树。诚邀瞬之小友踏雪寻梅，去不去？”

说话间掏出一个小酒瓶，仰头嘬了一小口。

“呵呵，”老丘自顾自打量着小酒瓶：“上回贪杯，结果弄得一时借据，好些日子没来这酒铺买酒喝，味道倒是没变。”

江解引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说：

“先生相约，瞬之荣幸之至。”

“哈～哈～哈，”老丘灌下最后一口酒：“我一介山野村夫，你和我说话不用太生分拘谨，你就说去不去？不要啰嗦。”

江解引一顿：“去。”

“好，到时候别忘了。”老丘说着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