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血的时候,林楠瘪了嘴哇哇哇地哭着。
我忍无可忍,上去捂了他的嘴巴。
他转过头睁大了眼睛看我,眸子里闪着的纯真的光芒,我蓦地全身一颤。
以前的他将所有的委屈藏在了深处,包裹了钢筋铁骨。
然而现在,就这么直露露地盯着你,微微眯了眼睛,快要流眼泪的样子。
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突然,掌心一阵瘙痒,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是他在舔,上面湿漉漉地沾满了口水。
“卧槽,恶心死了。”说完便去找洗手间。
在我转身的瞬间,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佳佳,疼。”
我回过头去看他,头顶上明晃晃的日光灯将他的脸隐在黑暗中,我看得不真切,可偏偏是那个人,明明只有了六岁的年龄,却依然记得他的佳佳。
“你刚才说什么?”林梓峰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而少年只是看着被抽血的创口,一脸便秘的表情,接着,大哭。
他没有理任何人,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那声久违的“佳佳”,只是我恍惚间的幻觉。
可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幻觉。
它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沐佳啊,你真是矫情,不就是叫你一声小名吗,为什么没出息地红了眼圈,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加快了脚步,逃离此刻压抑的氛围。
医院的卫生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臭中又夹杂了消毒水的味道。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蓬蓬地散落着,嘴唇裂开了,就好像冬天被寒风吹得干燥地冒了血珠,可现在明明是夏天。
2015的夏天,我们所有人的梦魇。
我灿然一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淡淡地说着:“没什么的,多绝望的日子都走过来了。”
低头,开了龙头,一遍遍地洗着手。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滑落,静静地混合在汹涌的自来水中,消失了,无影无踪。
从洗手间出来后,林梓峰告诉我血液报告要到明天才能拿得到,他看了眼我眼皮下浓浓的疲倦,叹了口气:“明天你还来吗,毕竟刚才他叫了你的名字。或许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来,当然来,林大少都成傻子了,我一定要见证这伟大的时刻。那么晚安吧。”
明天啊明天,你慢点来成吗?
我们各自回家,又是一个月明星疏的夜晚,也注定了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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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缩了腿,抱着自己轻轻地哭了。
难得他清醒着,只是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他疼,好疼好疼。
片刻后,少年笑开了,孩子样的笑容,眼角还带着泪痕,他又将自己交给了病魔,交给了摧毁它心智的恶魔。
林梓峰走进来,皱了没有在床的一侧躺下,拍拍身边,示意哥哥睡觉。
而林楠,呆呆地看着他:“佳佳,佳佳,佳佳”
一遍又一遍,不知道疲倦。
林梓峰沉默着,拿了电话,拨打了沐佳的号码。
“喂。”她很快接起了电话。
“佳佳,佳佳”少年仿佛吃了糖一般地,笑嘻嘻地握着手机。
然后,递给了林梓峰,掀开了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挂了电话,沐佳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回响,她说,晚安林楠。
晚安,佳佳。
一人睡得安稳,不时咿咿呀呀说着梦话。
远方的佳人,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孤枕难眠。
谁挑动了谁的情思,谁又将谁本如一潭死水的心窝唤醒,谁还在发了疯一样地想念着谁。
嘘,别说话,听长夜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