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赖五世到达北京后不满10日,固始汗便派人到北京向清朝贡献方物,顺便请求达赖五世返回西藏,担心清朝将达赖五世长时间留在北京。当达赖五世以“此地水土不宜,多病,而从人亦病”为由,向世祖提出返藏的请求时,世祖当即准许,并未深加挽留。行前,世祖赐给达赖五世黄金550两,白银1200两,大缎100匹以及其它贵重礼品多种;皇太后也赏赐了金、银、缎等礼品,待藏传佛教的最高领袖以特殊礼遇。
二、达赖五世受清廷正式册封
达赖五世于1653年(顺治十年)二月二十日离开北京,他在北京只居住了两个月。在此期间,清朝尚未对他进行册封。达赖五世在以和硕承泽亲王硕塞为首的官员护送下回到代噶,与前此留驻此间的随从人员会合。四月间,清朝派出以礼部尚书觉罗郎球和理藩院侍郎席达礼为首的官员赶到代噶,赍金册金印,正式册封达赖五世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
清朝给达赖五世的封号,前半部分沿用了明朝封噶玛噶举派黑帽五世得银协巴封号的一部分,只是在“领天下释教”之前,加一“所”字。明代藏传佛教的教主黑帽五世并未管辖汉地佛教,说他“领天下释教”,即统领全中国的佛教,已经与事实不符,这是因为明朝简单地继承元朝的传统而疏干核实的结果。元代,由萨迦派的帝师“领天下释教”,入明,实际情况有了变化,明廷仍率尔沿袭元制,以致出现失误。清朝在“领天下释教”前所加的“所”字,在藏文封号中意为“在一个很大的范围”,表明达赖喇嘛不是统领全中国的佛教,而是管辖一个很大范围以内,实际上是指信奉藏传佛教的蒙、藏地区的佛教事务。足见清廷对达赖五世的封号是根据实际情况,经过认真考虑的。
封号的后半部分沿用了明代俺答汗给达赖三世·索南嘉措的尊号,只是译名稍有改动,“普通”,意为普遍通晓,与“识一切”意义相同,为藏传佛教对在显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称呼:“瓦赤喇怛喇”即“瓦齐尔达喇”,梵文音译,意为执金刚,为藏传佛教对在密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称呼。表明清廷在册封达赖五世时,尊重达赖喇嘛这一称号的历史渊源。
从清朝对达赖五世的封号还可以看出,清朝只是封达赖五世为“所领天下释教”的宗教领袖,而不是封他为西藏政治上的领袖。对此,清朝统治者的心目中是十分明确的。
清朝在册封达赖五世的当年,又派专人携带金册、金印入藏,正式册封西藏地方的掌权人、和硕特部领袖固始汗为“遵行文义敏慧顾实汗”。清朝册封固始汗主要由于当时清朝入主中原不久,尚未直接统治青海、西藏,对固始汗已经建立的地方政权,只能采取承认既成事实的态度,因而明确地封他为领有封地的“汗”。但是清朝也向固始汗规定了应尽的职责,即给他的封文中所说的“作朕屏辅,辑乃封圻”,要他克尽职守,治理好皇帝封给他的领地。
清朝在一年之中对西藏的达赖五世和固始汗都进行了册封,然而在清朝统治者的心目中,二人的职权范围是明确的,前者是宗教领袖,后者是政治领袖。清朝初年在西藏实行宗教和政治分开的政策,对当时清朝在西藏尚且未能实现直接统治,无疑是有利的。不少宗教史籍认为黄教的政教合一地方政权始于达赖五世,与清朝册封达赖五世和固始汗的史实不符。
三、桑结嘉错出任第巴
固始汗为了便于在西藏的统治,也是有意借助于达赖五世的声威,将总管达赖喇嘛事务的第巴任命为地方政权的第巴,使第巴一职成为西藏的政务总管。在固始汗去世(1655)前,西藏的蒙、藏统治阶级的矛盾还不突出,此后,地方政权中藏族官员自第巴以下羽翼日益丰满,和硕特部世袭汗王在西藏的统治因而有所架空。
1679年(康熙十八年),桑结嘉错出任第巴,逐渐集中权力,与和硕特部汗王之间的矛盾日趋尖锐。
第巴桑结嘉错(1653—1705),拉萨贵族,属仲麦巴家族。8岁时(1660)入布达拉宫,从达赖五世学习佛教、文学、史学、历算、医药等学科,得到达赖五世的特殊钟爱。随着年龄的增长,桑结嘉错成为一名出色的青年学者,1679年(康熙十八年),桑结嘉错在达赖五世的精心安排下出任第巴。此时和硕特部领袖达赖汗当政,达赖汗与新上任的第巴桑结嘉错尚能相安无事。
第巴桑结嘉错上任三年后,1682年(康熙二十一年),达赖五世圆寂。第巴桑结嘉错出于稳定社会秩序,巩固自己的权势以应付蒙、藏统治阶级之间日益明朗的权势之争,秘不发丧长达15年之久,对外宣布达赖五世“入定”,除第巴外不见任何人,一切事务都委托第巴办理。当时向清朝奏报和发布文告仍用达赖五世的名义,实则是第巴桑结嘉错按照自己的意志处理事务。
在第巴桑结嘉错隐匿达赖五世之丧的10多年中,发生了蒙古准噶尔部领袖噶尔丹反清叛乱的事件。由于噶尔丹早年曾在西藏出家学经,深得达赖五世的赏识,与当时尚未就任第巴的桑结嘉错也有较密切的关系,噶尔丹出兵反清,第巴桑结嘉错于1689年(康熙二十八年)派济隆呼图克图去噶尔丹处,明为劝和,实则助战。噶尔丹在乌兰布通(今内蒙古自治区克什克腾旗境)战败(1690)后,第巴桑结嘉错预感到噶尔丹前途堪忧,为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于1693年(康熙三十二年)假借达赖五世的名义上奏清圣祖玄烨,请求赐第巴桑结嘉错封号。当时,尽管圣祖尚未得到达赖五世已经去世的确息,但是却对第巴桑结嘉错有所警惕。圣祖经过认真考虑后,决定封第巴桑结嘉错为“王”,赐金印,印文为“掌瓦赤喇喇达赖喇嘛教弘宣佛法王布忒达阿白迪之印”。第巴桑结嘉错原想利用清廷封给他的爵位对付和硕特部汗王,但圣祖鉴于西藏的行政权已封给固始汗子孙世袭,桑结嘉错虽受封为“王”,却将其权力严格地限制在宗教范围以内,这样,既无损于达赖汗的权力,又满足了达赖喇嘛的“请求”,同时又将第巴桑结嘉错的权力局限于宗教上,可谓照顾得至为全面。
四、第巴桑结嘉错被拉藏汗擒杀
1697年(康熙三十六年)噶尔丹兵败自杀,圣祖获悉达赖五世已去世15年,向第巴桑结嘉错严厉责问。第巴桑结嘉错诚惶诚恐地向圣祖奏明情况,不乏为自己辩解之辞。当时清朝对西藏政务尚未得手直接过问,对受权管理西藏政务的和硕特部汗王亦有一定的疑虑,因此并未深究第巴桑结嘉错,而是承认了既成事实,包括承认第巴认定的达赖五世的转世仓央嘉措。
达赖六世·仓央嘉措(1683—1706),西藏门隅人。1685年(康熙二十四年)由第巴桑结嘉错认定为达赖五世的转世“灵童”,被安置在家中居住。至1697年(康熙三十六年)经清朝认可,始自门隅迎来拉萨坐床,以班禅五世·罗桑意希为师,成为第六世达赖喇嘛。
1703年(康熙四十二年)拉藏汗继承了汗位,继续和硕特部在西藏的统治。自拉藏汗即汗位起,第巴桑结嘉错与拉藏汗的关系日趋恶化。至1705年(康熙四十四年),双方终于酿成一场流血冲突。其间先后经拉藏汗的经师嘉木样协巴和班禅五世调解,但是双方积怨已深,调解终归无效。最后,第巴桑结嘉错于七月十七日兵败被擒,当天即被杀害。
第巴桑结嘉错平日深入民间,政绩显著,藏族人民对他起兵反抗和硕特部的统治者拉藏汗而惨遭杀害,更寄予深刻的同情。另外,他学识渊博,著述丰富,写过《布达拉宫志》、《蓝琉璃》(医学)、《白琉璃》(天文历算)、《黄琉璃》(黄教史)等著作,对藏族文化作出过重大贡献。但是,对于这一历史人物的评价众说不一,有人以他隐匿达赖五世之丧,反对清朝授权统治西藏的拉藏汗以及勾结准噶尔部的噶尔丹,而趋向于对他全面否定。如果从史实上作进一步的分析,则以上根据有失牵强,大有可商榷的余地。
首先,第巴桑结嘉错隐匿达赖五世之丧,确与当时的形势密切相关。由于蒙、藏统治阶级都十分尊崇达赖五世,以故在达赖五世圆寂前,西藏的蒙、藏统治阶级的矛盾尚未激化,而达赖五世的声威,也是西藏的藏族统治阶级对付和硕特部统治者的有力手段。一旦宣布达赖五世已经去世,稳定的局势很可能被突发的事变打破,为了巩固实力,保持权势,经过慎重考虑,第巴桑结嘉错才采取了匿丧不发的做法。
其次,第巴桑结嘉错反对拉藏汗,反映了当时藏族人民对和硕特部汗王在西藏统治的不满,是有一定的群众基础的。清朝固然支持拉藏汗,但反对拉藏汗毕竟不等同于反对清朝,何况第巴桑结嘉错一直希望得到清朝的支持。
第三,第巴桑结嘉错与准噶尔部噶尔丹的关系较为错综复杂。桑结嘉错曾经幻想利用准噶尔部的力量牵制和硕特部在西藏的领导权力,因而在噶尔丹反清时,对噶尔丹有所偏袒和支持,但是,噶尔丹反清并非出自桑结嘉错的唆使,而是基于噶尔丹称霸的野心所使然。因此,必须区分噶尔丹的反清与第巴桑结嘉错曾经对他有所偏袒的界限,并分析第巴桑结嘉错的动机和当时的历史背景。
当然,第巴桑结嘉错与和硕特部统治者的斗争,就其实质也是统治阶级之间争夺权力的斗争。对和硕特部的高压政策,他没有也不可能依靠藏族人民进行反抗,而主要靠施展政治计谋,结果自己在这场权势倾轧的纷争中遭到失败。对第巴桑结嘉错这一历史人物的评价,应认真研究和分析史料,避免绝对化和概念化的做法。
五、西藏社会动荡与清朝的相应措施
第巴桑结嘉错被杀后,拉藏汗立即派人向圣祖报告事件经过,圣祖肯定了拉藏汗的做法,加封拉藏汗为“翊法恭顺汗”,赐给金印一颗,同时还下令将达赖六世·仓央嘉措解送到北京处置。
圣祖坚持将仓央嘉措解送京师,是他担心仓央嘉措“有达赖喇嘛之名,众蒙古皆服之”,如果被准噶尔部的新领袖策妄阿喇布坦接走,“则西域、蒙古皆向策妄阿喇布坦矣”。1706年(康熙四十五年),准噶尔部果然派人到拉萨迎请仓央嘉措,本来拉藏汗对解送一事持异议,害怕会因此引起西藏的动乱,此时也认为解送仓央嘉措到京事在必行。五月,拉藏汗向仓央嘉措宣布他已被废黜,立即解送去北京。同年十月,仓央嘉措在被押送的途中去世,据《清实录》记载是“行至西宁口外病故”的,很可能是被押送的官兵杀害,年仅24岁。
拉藏汗既已宣布仓央嘉措被废,且已解送进京,因而必须另立新的达赖喇嘛。结果拉藏汗将自己的一个非婚生子定为达赖六世,取法名意希嘉措。当时西藏的大权都在拉藏汗的把持之下,为所欲为。
1707年(康熙四十六年)二月,经清朝批准,由班禅五世主持,为意希嘉措举行了坐床仪式。
拉藏汗另立意希嘉措为达赖六世,遭到藏族各阶层僧俗人民的反对,他们拒不承认意希嘉措为达赖六世。西藏各地人心浮动,拉藏汗尽管大权在握,却遭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反对,处境尴尬。
圣祖敏锐地觉察到西藏的动荡局势,与拉藏汗的独断专横有关,如不采取相应的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
1709年(康熙四十八年)圣祖指出“西藏事务不便令拉臧(藏)独理”,决定派遣侍郎赫寿“前往西藏协同拉臧(藏)办理事务”。这是清朝派官员直接管理西藏政务的开端。
随后不久,至1713年(康熙五十二年),康熙又派专人去西藏,赍金册金印正式封班禅五世·罗桑意希(1663—1737)为“班禅额尔德尼”。清朝正式册封班禅五世,是因为仓央嘉措被废黜,取代其位置的意希嘉措又不能得到公认;班禅的宗教地位虽然很高,但是从未受到朝廷的正式册封。为了安定人心,稳定西藏局势,清朝才作出这一重要决策。
西藏黄教寺院的上层喇嘛坚持仓央嘉措是真正的达赖六世,仓央嘉措已经去世,他们在四川理塘寻获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格桑嘉措(1708—1757)。为了避免拉藏汗插手,黄教的上层喇嘛将格桑嘉措护送到青海。青海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后代,都反对拉藏汗既继承汗位,又控制达赖喇嘛。在青海和硕特部诸领袖的支持下,1716年(康熙五十五年),格桑嘉措被迎到黄教在青海最大的寺院塔尔寺。
六、准噶尔部侵扰西藏
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西藏发生了准噶尔兵入侵事件。准噶尔部占据西藏长达3年,给西藏人民带来一场深重的灾难。
噶尔丹兵败自杀(1697)后,准噶尔汗由其兄子策妄阿喇布坦继承。策妄阿喇布坦即汗位后,极力寻找机会扩大权势。西藏的蒙、藏统治阶级反目,第巴被杀,拉藏汗自行废立达赖六世,失却人心,均为策妄阿喇布坦侵藏制造了借口,但是他派兵侵藏的真实目的是要取代和硕特部统治西藏,进而挟持达赖喇嘛以号令蒙古诸部。
策妄阿喇布坦深知远征西藏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既要联络西藏反对拉藏汗的力量,又要制造假象麻痹拉藏汗,使拉藏汗对准噶尔部入侵丧失警惕,甚至毫无觉察。策妄阿喇布坦首先提出欲将其女嫁与拉藏汗的长子丹衷为婚,许以厚礼,但须丹衷去伊犁完婚。拉藏汗答允了这门亲事。
1714年丹衷去准噶尔部上门成亲。圣祖预感到策妄阿喇布坦心怀叵测,担心丹衷被扣,拉藏汗形单影孤,“可保常无事乎……倘或事出不测,朕虽怜伊,伊虽倚朕,此间地方甚远,相隔万里,救之不及,事后徒贻悔耳,即朕亦无法也……若不深谋防范,断乎不可”。但是昏庸无能的拉藏汗却看不到大难临头的前景。
策妄阿喇布坦在调集军队远征西藏之前,先派人到拉萨与黄教各大寺院的上层喇嘛暗中联络,透露准噶尔部即将推翻拉藏汗政权,废掉拉藏汗所立的假达赖喇嘛,并将护送蒙、藏各族人民公认的达赖七世·格桑嘉措到拉萨坐床。准噶尔部的宣传和煽动,正投合广大黄教僧人对拉藏汗的不满心理,他们在准噶尔入侵西藏时,的确起到了里应外合的作用。
1716年(康熙五十五年)年底,策妄阿喇布坦派出以策零敦多布为首的6000名准噶尔军,自和阗(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田市)出发,翻越昆仑山,经阿里,直插藏北那曲,对拉藏汗实行突袭。1717年六月,拉藏汗到达和硕特部在藏北的据点达木八旗(今当雄县)。由于拉藏汗军毫无戒备,在纳木错湖与准噶尔军的遭遇战中被打败。拉藏汗立即将准噶尔部入侵西藏的情况向清朝报告,请求支援,同时,邀请德高望重的班禅五世从日喀则赶来藏北,商量与准噶尔军谈判,争取和平解决争端。
准噶尔军长途跋涉数千里,志在消灭拉藏汗,拉藏汗则一味寄希望于班禅五世的调停,以致失掉以逸待劳、供应充足的战机。经过一番无效的交涉后,双方在达木八旗交战。拉藏汗军勉强在达木八旗坚持了两个多月,终于败退300余里,于十月中旬退到拉萨。
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十月十九日,由策零敦多布率领的准噶尔军到达拉萨近郊,受到黄教各大寺院僧人的欢迎。同月二十八日准军进攻拉萨。虽然拉萨城防坚固,但是由于城内有很多反对拉藏汗的人替准军通风报信、密切配合,拉萨城很快即被准噶尔部攻陷。十一月初一,拉藏汗自布达拉宫突围时,被准军杀死。
准噶尔部攻占拉萨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拉萨城遭受到一场空前的洗劫。此时,西藏人民始觉察到远路而来的准噶尔军要比和硕特部蒙古族统治者更为残暴。班禅五世对准军的所作所为十分反感,策零敦多布根本不听他的劝阻,到处肆虐逞凶。十二月初三,班禅五世愤然离开拉萨,返回日喀则扎什伦布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