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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伦堂的欢呼声还没散尽,周县令的师爷就悄悄凑到林逸耳边:“林先生,大人请您后堂叙话。”
林逸心里咯噔一下。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后堂比前堂安静得多,只听得见檐角风铃的轻响。周县令已经换了便服,正坐在茶几旁煮水沏茶,见林逸进来,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林逸坐下。周县令推过一杯茶,碧绿的茶汤在白瓷杯里打着旋儿。
“今天这阵仗,你也看见了。”周县令抿了口茶,苦笑,“百姓把你当活菩萨,士绅把你当眼中钉,京城来的张大人又给你递了梯子——本官这个县令,夹在中间,难啊。”
林逸端着茶杯没喝:“大人有何难处,学生愿听教诲。”
“教诲谈不上。”周县令放下杯子,“就是得跟你交个底。张大人虽然表态支持你,但他毕竟只是礼部员外郎,巡察完就走。可刘老爷这帮人,扎根此地几十年,盘根错节。今日他们输了面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顿了顿:“本官能压一时,压不了一世。若他们真联名往州府、往京城递折子,说你‘以术乱法、动摇教化’,到时候……本官也护不住你。”
林逸沉默。茶香袅袅,后窗传来街市渐散的嘈杂声。
“所以本官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周县令从袖中取出一纸文书,推到林逸面前,“你看看。”
林逸展开。是份盖了县衙大印的告示,措辞很官方,核心就三条:
一、准予林逸继续从事“民生咨询”事务,但不得使用“算命”“占卜”“神算”等称谓,应明确标为“咨询”“顾问”。
二、不得公开授课,尤其不得向未考取功名的书生传授所谓“格物之法”,以免干扰正经学业。
三、所有“咨询”需记录在案,每月报送县衙备案,不得涉及官府事务、官员私隐。
白纸黑字,盖着红印。
林逸看完,没说话。
周县令叹了口气:“林逸,本官知道这限制了你。但这是眼下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有名分,能继续做事,只是……别太张扬。”
“大人,”林逸终于开口,“‘不得向未考取功名的书生传授’——那若是贩夫走卒想学呢?”
“那随意。”周县令摆手,“只要不是读书人,你教谁都行。”
林逸笑了,笑得有点涩:“大人,您这意思是不是说:学问这东西,只配读书人学,贩夫走卒学了就是‘不务正业’?”
周县令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世道……就是如此。士农工商,各安其分。若人人都能讲理断事,还要科举做什么?还要士绅做什么?”
这话说得直白,也说得无奈。
林逸看着那张告示。红印鲜艳得像血。
“学生若不应呢?”
“那本官只能依律办事了。”周县令表情严肃起来,“《大明律》:‘左道异端,惑乱民心者,杖八十,流三千里。’林逸,本官惜才,不想走到那一步。”
堂内静得能听见煮水壶的咕嘟声。
良久,林逸站起身,深鞠一躬:“学生……遵命。”
周县令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明日,本官会当众宣读此告示。你也准备准备,该改招牌改招牌,该调整就调整。”
从后堂出来,天已擦黑。明伦堂外的人群早散了,只剩几个衙役在打扫。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林逸踩着影子往客栈走,脚步有点沉。
刚走到街口,就看见老王、赵寡妇、李小山一帮人还在那儿等着,见他出来,呼啦啦围上来。
“林先生!怎么样?周大人说什么了?”赵寡妇最急。
林逸把告示内容简单说了。
老王听完,一拍大腿:“这是好事啊!有县衙的告示,以后谁还敢说您是‘算命骗钱’?这叫……这叫官方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