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陆知简,你想不想知道,这条路真正走下去,会看到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陆知简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你知道?”他问。
“我知道一部分。”沈墨说,“我沈家,从曾祖父那代就开始研究这些。虽然大部分传承断了,但总归留下了一些东西。我知道这条路不是幻觉,不是心理作用。我知道当‘窍’真的开了之后,人会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也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更轻。
“这个世界,有光就有影。有些东西,靠得太近会被灼伤;有些东西,在暗处等着捕食。”
陆知简想起地铁隧道里那团扭曲的阴影。
“你遇到过?”他问。
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挽起左手的袖子。在他的小臂内侧,有一道淡红色的、像是烫伤又像是抓痕的疤痕,虽然已经很浅,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狰狞。
“三年前,我尝试用家传的方法‘开窍’。”沈墨放下袖子,“成功了,但也引来了不该引的东西。那东西在我家老宅附近徘徊了半个月,最后是我爷爷用一件传家的法器,加上他十年的修为做代价,才把它驱走。我爷爷三个月后就去世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陆知简听出了深藏的悔恨和沉重。
“所以你现在……”陆知简问。
“我现在很小心。”沈墨说,“只在特定的地方,用特定的方法练习。而且我雇了两个保镖,他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知道要提防‘异常’。”
他指了指窗外。陆知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SUV,车里隐约坐着两个人。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陆知简问。
“为了确认你是不是同类。”沈墨说,“也为了……也许以后可以互相照应。这条路太孤独,一个人走,很容易走偏,或者走丢。”
他站起来:“资料你留着看。茶钱我已经付了。如果你有什么发现,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可以联系我。”
他递过来一张名片,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没有头衔,没有公司。
陆知简接过名片,也站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他看着沈墨,“你走到哪一步了?”
沈墨想了想:“如果按古书的说法,我大概在‘开光’的边缘徘徊了三年。能看到一些东西,能感觉到气的流动,但‘玄关’始终没有真正打开。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火,知道那里有光和热,但触碰不到。”
他苦笑:“也许我这辈子都打不开了。家传的东西残缺太多,每一步都像在雷区里试探。”
陆知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走到店门口。沈墨推开门,外面的阳光涌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对了,”沈墨在离开前,忽然回头,“你公司那个陈总,陈守渊。小心他。”
陆知简心头一震:“为什么?”
“我查你的时候,顺便查了查你周围。”沈墨说,“陈守渊的背景很干净,太干净了。一个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在商场厮杀二十年,没有任何污点,没有任何敌人——这不正常。而且,他在十年前曾经消失过三个月,对外说是去欧洲疗养,但我查不到那三个月的任何出入境记录。”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更重要的是,我找人远远‘看’过他一次。他身上的‘场’很稳,稳得不自然。像一潭深水,表面平静,底下不知道有多深。”
风铃再次响起,沈墨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陆知简站在书坊门口,手里拿着那个牛皮纸袋和名片,久久没有动。
柜台后的老人还在打盹,发出轻微的鼾声。
阳光把巷子切成明暗两半。陆知简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一半身子暖,一半身子凉。
回公司的路上,陆知简没有叫车,选择了步行。
下午三点多的街道,行人不多。他慢慢地走,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和沈墨的对话。
隐修会。开光的边缘。引来的东西。陈总深不可测的“场”。
还有沈墨手臂上那道疤。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更深,也更危险。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个牛皮纸袋。很薄,但很重。
回到公司时,已经快四点了。陆知简坐回工位,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确实是沈墨说的那些资料。《钟吕传道集》的校勘笔记非常详细,不同版本的字句差异、历代注疏的要点对比,都整理得清清楚楚。而那些明清手抄本的复印件,虽然字迹潦草难辨,但旁边都有沈墨用钢笔做的注释,字迹工整,见解独到。
陆知简翻到其中一页,是一段关于“筑基”的论述:
“筑基非一日之功,需在日用常行中,时时检点心性。怒时忍得过,喜时定得住,劳时不怨,逸时不怠。如此方是炼己功夫。”
旁边有沈墨的批注:“现代对应:通勤时不焦躁,会议时不走神,加班时不抱怨,休息时不荒废。处处皆是道场。”
陆知简看着这行字,忽然笑了。
沈墨说得对。这条路上,他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在摸索着同样的东西。
他把资料小心收好,锁进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