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飏没反应过来。
时久转过头,与秦飏对视,“傻逼,是竹马竹马。”
秦飏乐了,拍了拍自行车,“走吧,你的傻逼竹马带你回家。”
时久跳上自行车后座,攀着秦飏的肩膀,两个人迎着暴雨在黑夜里穿梭,就像他们无数个白天一样。
“虽然没在追他,但还是要夸你还是很浪漫的。”我从果篮拿了个橙子开始剥。
秦飏意外地没有笑,愣在那儿。
我把橙子杵到他面前,“傻啦?”
他扯了扯嘴角,“橙子吃橙子。”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以前冬天我们三家人周末有时候回去秦飏家吃炖羊肉,秦爸爸做饭手艺特别好,冬天炖一大锅羊肉整栋楼都是那种暖人心的香味儿,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饿。秦飏被拉壮丁,我和时久就嘲笑他“羊羊炖羊羊。”
当然还有更惨无人道的“时久考十九”。本来他理科就一般般,初三学校为增强同学紧迫感和压力感专门单独出了套挺难的题,文科时久依然独领风骚,但这套题的理科全校能及格的都没几个,当然除了秦飏这种理科小变态,时久就惨兮兮得考了19的物理,回家被他爸狠狠削了一顿。
……这都是时久爸爸还健在时候的事情。后来我们再也没在秦飏家聚餐炖羊肉,时久也再没考过19分的物理。“橙子吃橙子”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名字梗。
我剥好橙子,给秦飏分了一大半。这一点我不像秦飏和时久,他俩从小抢资源长大,分什么都必须得平均分,吃饼干都是你一片我一片,落单的最后一片对半分的。哪怕后来他俩脱离熊孩子的队伍了,这习惯依然还在。
“所以说后来怎么样了?”
“第二天还是照常上学,我开门发现时久没在我家门口等我,我就挺纳闷的,就拍他家门,没人应。拍了能有七八分钟,再拍下去上学就得迟到了,所以我就下楼。结果时久他妈的在楼下等我,站我车旁边。
第一眼我都没认出来他。你知道的,他平常有点儿小洁癖,结果他那天衣服还是昨天淋过雨的那身,皱巴巴的。身上很多伤,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尤其是膝盖都破皮儿了,他说是被他爸打的。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他没按时回家写作业被收拾了一顿,结果他爸下手太重,他妈又突然心脏难受,连夜送医院去,在医院呆了一夜。”
“所以时久哥是从医院跑回来等你接他上学,真爱啊真爱。”
“卧槽那我俩早就成了好么!还有你什么事儿。”秦飏把我给他剥的橙子吃了,接着讲,“早上我带着时久去上学,那是我最后一次带他。到学校同学都以为是我把时久打了一顿,而且他那样子也确实挺可怜了,浑身挂着彩,又是一副软软萌萌超可爱的样子。”
“痴汉住口说重点!”我连忙打断秦飏对时久滔滔不绝的形容词。
“……其实那时候距离中考也没多久了,因为大家都以为我把时久收拾了,所以对我倒也没怎么样。但是时久还是,一直到毕业也没一块儿下楼打过球,体育课就在楼上看书,不过那时候翘体育课也都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挺排斥他的,倒没什么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撕作业啊厕所暴力什么的,我都没有英雄救美大显身手的机会。不过也就一个月,考完试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从此天涯不见。”
“哎,你这交代的比我还流水账,轻描淡写一句就过去了,然后是不是你俩就转眼高中三年过去了大学四年过去了工作了同居了?差评啊!”
秦飏无辜:“这段真的是记不清了啊!反正我会想起来就记得跟他在一块儿高兴的事了,这种伤心事我都记不住,也没怎么回想过。”
“伤心事儿啊……你们中考那年,”我心里算了算,“不正是……”
秦飏叹了口气,“嗯。所以不太愿意想起来。我那时候也挺慌的,根本不知道他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
秦飏和时久中考完后的那个暑假,时久的妈妈一直在住院。时久那时候一直在我家吃饭。他在家睡醒了就下楼找我玩,帮我写写暑假作业。那时候他爸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照顾住院的时妈妈,他没人管着,就又成了那个狗头军师一样的小哥哥。我们俩拿泳帽套头,跟蜘蛛侠一样,他拿喷壶我拿水枪互相喷着玩儿。二楼的爷爷家那时候养了一笼鸽子,我俩爬窗台上拿水枪打鸽子,看鸽子在笼子里咕嗒咕哒地乱扑腾。也干过通过望远镜用遥控器给对面楼的电视换台的缺德事儿。那真是我最快乐的一个暑假,跟那时候喜欢的人做喜欢做的事儿,对吧。
然后意外来得很突然,很狗血。时久的爸爸有一天在去医院的途中遇到了车祸,当场死亡。毫无征兆的,去世了。那天没有狂风没有暴雨没有阴天,蝉噪平稳,那个打来电话通知的电话铃声也别无二致。
这对于我和秦飏而言,是多么普通的一天。我们谁也不知道时久的那段日子怎么过来的,只是一遍一遍听着爸妈说“以后对你时久哥好一点”,“在你时久哥面前说话注意着点”之类的。
你还能指望当时只有十多岁的孩子做出怎样的反映?
楼上那个脾气挺暴我们见了都抖三抖的伯伯不会再回家了。那个经常提一篮子菜招呼我去家里吃饭的阿姨也很少回家了。那个前一天还闯了祸还眨眼睛装可怜的小哥哥红着眼睛,像一只沉默的兔子。
但日子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停滞不前,9月1日也如约而至,这个兵荒马乱的暑假在我们的记忆中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