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微凉,轻拂过园中满树梅花,轻盈絮软的花瓣在眼前摇曳铺展,拉出一段缱绻绵长的绯色画镜,于虚空中固执的盘旋漂浮几番,最终无声落地,牵着一缕缕沉香弥留不去。
六角亭中,屈膝而坐于围栏上的女子,手执谣仙笛,横在唇畔,忘情的吹奏着一曲欢快悠扬的笛谣。
她眉目如画,神色淡漠,让人瞧不出悲喜,奏出的笛音空有欢快曲调,奈何听在耳中却令人倍感凄戚。
不远处风姿清绝的白衣男子见了此景,一抹忧愁悄无声息地染上了眉稍。
‘紫薰,你终究还是记起了无垢吗?’男子轻轻的嗓音仿若叹息,无力的飘散在风中。
一些他本以为会随着隐退世外的宁静生活一点点被洗刷的记忆,却因为这一曲笛谣而再度清晰了起来…
放任洪荒之力存于世间,终究是隐患重重,亦是在拿天下苍生的性命作儿戏。
摩严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在知晓花千骨被放出了蛮荒时,不顾一切的寻觅到她的容身之地,下狠手欲将其诛杀,岂料阴错阳差之下,东方彧卿为保全花千骨而命丧摩严之手。
花千骨痛失夫婿,情绪激荡,一朝突破封印,化身成妖神,带着满腔怨愤重返仙界。
洪荒之力,足以毁灭天地,纵然他们是仙界赫赫有名的五上仙,也抵挡不住妖神之怒,更何况他还遭到花千骨身上的封印反噬,而失了仙身。
仙界在花千骨肆无忌惮的报复下,生灵涂炭,摩严落入花千骨之手,受到百般凌辱致死,而他失却仙身,性命垂危之际,是东华和紫薰将毕生功力各自渡了一半给他,助他恢复了仙身。
然而,正因如此,才让花千骨有机可乘,将紫薰和东华抓了去,以其性命相逼,要他乖乖束手就擒,任她凌辱不说,还逼迫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说他爱上了自己曾经的徒弟。
如此任性无理的要求,他自是不愿遂了花千骨的意,只可惜,当他自以为他能将失了理智的花千骨从罪恶的深渊拉回来时,一切都晚了。
自知罪孽深重的花千骨,一心求死,欲与五上仙玉石俱焚,然生死一线之际,是无垢和檀梵、东华三人,不顾自身安危,奋力保全了他与紫薰一命。
洪荒之力终于随着花千骨的死而于世间消逝,可那场恶战,无情地夺走了无垢、檀梵、东华他们那么多人的性命,被留下的人,将永远活在对逝者的缅怀中无法自拔。
他和紫薰亦是如此,虽侥幸活了下来,却无法面对那么多挚交好友的突然离世,从而一蹶不振。
起初,紫薰不愿接受无垢他们已经与花千骨同归于尽的事实,终日借酒来迷醉自己。
然逝者已逝,他不愿见紫薰终日活在悲痛中度过,便依着无垢魂归西天之时对他的嘱咐,使用摄魂之术抹去了她识海里,有关于无垢的一切过往…
被抹去了记忆的她,虽不再酗酒,渐渐振作了起来,可自那以后,他却不曾再见过她展颜欢笑,她说,她忘了要怎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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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眷恋于树上的花,在寒风无情的摧残下落尽了一地。
夏紫薰若有所思的瞥了眼亭外散落一地的花瓣,旋即收回目光,用指尖轻柔的摩裟着手中的谣仙笛。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认得出,那是白子画走路的步调。
不出所料,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披在了她肩上,带着她熟悉的气息,干冽清冷。
她感到身边的位置沉了一沉,白子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紫薰,你彻夜未眠,在此吹笛,倒是颇有雅兴啊!”他斟酌着语气用词,只怕一个不经意,便触发了她极易低落消沉的情绪。
自她被抹去记忆后,他就将长留全权交给了笙箫墨打理,而后,他便带着她隐居在此地,过着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
对于过往的事,他绝口不提,她亦有默契的不再提起,俩人就这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拾昔日壮志,携手于人世间惩恶扬善,匡扶天下正义。
“子画,我方才所吹之曲,你听着觉得如何?”她侧目注视着他刚毅冷峻的侧脸,眸中闪烁着的复杂光辉,叫人难以读懂。
他蹙了蹙眉,眼波微转,状似无意地回避着她探究的目光,正寻思着说些什么来转移这敏感的话题时,却被她接踵而至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言语。
“只可惜,此曲少了你的琴声合奏,不甚完美!”
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轻易将他平静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她,果真是忆起了无垢吗?还是说… 摄魂之术出了什么问题?
他带着满腹疑惑,侧头与她对视,正瞧见她眸底散落的一片零碎光芒,星星点点,凉而沉静。
“子画,花千骨将我和东华抓去时,与我倾诉了很多话…”她闭了闭眼,将身子凑近他些许,弯头,轻靠在他肩上,嗅着他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一丝倦意不经意间染上眉稍,“花千骨说她恨你,恨你可以心怀天下爱万物,却不能在心里留一份独有的天地给她。
所以,她要杀了所有你在乎的人,留你一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的度日。
只可惜,当初她设下诛仙阵将我和东华困死阵中,东华舍命护住了我。”
这些苦痛的往事,她说得很平静,仿若在叙述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他微微舒展身子,保持着让她依靠的姿势,也不觉有任何不妥之处,反而对她如此亲昵地依偎在他肩头的动作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