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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千殇在秋深冬初的交接中,再次重病。
他的这一次生病,比以往每一次都重,高热不退,神志不清,来诊治的每一个大夫都会委婉的暗示始终守在床边的墨家两兄弟,得到的,始终都是墨家家主客气的送客。
墨凌初始终不知道夜无裳最后在墨千殇耳边说了什么话,唯一知道的人,现在正在生死一线间。
那夜夜无裳说完那句话,便没了气息,而墨千殇一反常态,怔怔的抱着夜无裳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宫子车察觉有异,上前把夜无裳的尸体接过来,墨千殇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僵硬的站在原地。
墨白担忧的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墨千殇终于回神,却只是苦笑。
笑着笑着,突然弯下腰,开始咳嗽,他咳得越来越厉害,仿佛要将什么从胸腔里咳出来一般用力。
长宫子车握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扶起来,墨千殇脸色惨白的看着他,笑一笑,道:“便是再来一次,我也是不会后悔的,只是,我对不起他……长宫,是我对不起他……”
长宫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咬牙正要说什么,墨千殇一把推开他,双膝砸在地上,口中呖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墨白大惊,凄厉的喊了一声:“二哥!”
墨千殇就此病倒,一病便病到初冬,病势反复,始终昏迷,长宫子车请过旨,暂时留在姜城。
陆轻语留了几日,终于还是起了仪驾,离开姜城。
他离开的时候,长宫子车没有去送他,事实上自从墨千殇病倒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夜无裳率领残部再次刺杀墨千殇的事情,他当夜就已经听说,想去看一眼墨千殇,又终究没有合适的身份。
送他离开的是墨凌初,即使在这个时候,作为家主的墨凌初还是没有失却分毫礼数,备好姜城特产,一路从墨府将陆轻语送到姜城外。
徐盟自然也在送行之列,自墨千殇病倒之后,这两个人劳心劳力最多,脸上多多少少多显出疲惫来。
墨凌初将陆轻语送到城门口,便告辞回府,而徐盟按照礼制需将陆轻语送到十里开外方可回城。
两人无言的走完十里路程,徐盟下马行礼,做全礼数,陆轻语微微点头回礼,到最后还是没有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大概此时这种境况,无论他说什么好听的都像是在讥笑讽刺吧。
把墨千殇逼至如此境遇,他也出了一大份力,如今说什么出来,都是虚伪,都是难堪。
这边陆轻语心绪复杂的踏上回京之路,那边徐盟快马加鞭回到姜城,重新来到墨府。
墨千殇还是没有醒,身上的热也还是没有退,不过几天时间,已经瘦得颧骨微凸,病态尽出。
长宫子车一直守在墨千殇床边,此时见他回来,回头看他一眼,问道:“把人送走了?”
徐盟点点头:“走了。”
这样的对话太随意太失礼,以徐盟的性格,两个人之间本来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对话,但是墨千殇的病来势汹汹,两人守病已久,都十分疲惫,一时顾不上虚礼,对话也就简单直接了很多。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有侍女端了浸着冰块的水和毛巾过来,徐盟接过来,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加了冰块的水冰凉彻骨,徐盟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径直拧了毛巾,半跪在墨千殇床边,把毛巾摊开放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他已经是姜城父母官,本不该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此刻他做的自然,长宫子车也看的自然。
因为在过去的几天里,长宫子车自己就经常做这样的事。
徐盟换了一条毛巾,这个时候,墨白进来了,自从墨千殇病倒,他就从墨家消失了,墨凌初百事缠身,也没有管他。
长宫子车看见墨白进来,还没说话,就被他青白交错的脸色吓了一跳:“小白你这是怎么了?”
墨白抿着唇,把身后的人拉出来,气急败坏的往前一推:“我找这死流氓去了!”
被称为死流氓的年轻公子撩了撩头发:“说什么呢墨小白,你罄竹哥哥我怎么能是死流氓呢?我……”
墨白见他又要开始耍嘴皮子,果断双指合起劈下,点了他的哑穴。
罄竹冷不防被他点住,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再纠缠,上前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病人,眼神一亮。
长宫子车见他神色有异,当即解了他的哑穴,问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