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的门被小紫轻轻推开,內里景象与外界的喧囂浮华截然不同。
薰香裊裊,布置清雅,琴案书画一应俱全,仿佛误入了某位才女的闺房,而非秦楼楚馆之地。
那倚在窗边的窈窕佳人听到动静,悠然转身。
一瞬间,仿佛明媚春骤然绽放。
虽轻纱覆面,未能得见全貌,但那露出的明眸宛若秋水,顾盼间流光溢彩,皓齿在浅笑间若隱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添几分神秘与诱惑。
那种扑面而来的朦朧美感,让人心醉神迷。
不久前在百楼门前发生的景象,此刻性別倒置,梅开二度,在这雅间內重现。
陈涛、吴起、郑伦三名青衣卫,原本还在和挽著他们胳膊、试图调情的姑娘们拉扯推諉,如今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石化,傻傻地盯著前方那道倩影,眼睛发直,连呼吸都忘了。
就连刚刚还满面“佛光”、仿佛看破红尘的赵心诚,也明显愣了一下,紧接著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李礼的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瞳孔微不可察地闪了闪,並非因为美色,而是一种本能的、对异常气机的感知,只是那感觉极其微弱,稍纵即逝,如同幻觉。
悦耳娇柔的声音適时传来,如同珠落玉盘,带著几分天然的嫵媚,却又巧妙地糅合了恰到好处的矜持:“妾身擅作主张,以此等方式邀几位公子前来一敘,唐突之处,还望诸位莫要怪罪。”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竟一一扫过赵心诚等人,连陈涛三人都没有忽略,仿佛真心在意每个人的感受,这份周到细致,瞬间让人如沐春风。
陈涛、吴起、郑伦三人如同被打了鸡血,瞬间昂首挺胸,努力摆出最英武的姿態,试图將方才的失態掩盖过去。
那一日被女鬼嚇破的胆气顷刻回归,甚至超越了从前,直接踏入“陆地禽兽”境界,口中对魁婉婉的讚美之词如同黄河决堤,汹涌而出。
只是这三个糙汉子,平日里接触的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是去最廉价的娼馆解决生理需求,何曾有机会接触这等顶级的销金窟、面对如此级別的美人?
即便是前些日子跟著赵心诚出来“见世面”,也不过是在楼下大堂找个中等偏上的姑娘作陪,与眼前这位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別。
至於让魁亲自作陪?抱歉……那是想都不敢想,囊中羞涩啊!
“婉……婉姑娘?”赵心诚从错愕中回过神,有些不確定地喊了一声,语气中带著明显的意外。
那覆面女子展顏一笑,虽看不清全貌,却也能感受到那笑容的明媚,她优雅地施了一礼:“赵公子,別来无恙。”
“真的是你?!”赵心诚精神猛地一振,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的笑容。
他极为自然且迅速地將自己的两条胳膊从身边两位姑娘手中抽了出来,动作流畅面不改色,仿佛刚才被挽著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笑著上前两步,语气热络地打起了招呼:
“方才在下还寻思,这温曹县的百楼中,何时竟多出了一位气质如此超凡的魁。不曾想竟是婉姑娘大驾光临!
婉姑娘不在京都清雅阁享福,怎得突然有兴致跑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体验生活?那老虔婆,竟然捨得放你离开她的宝贝阁子……”
那被称为“婉姑娘”的女子闻言,含蓄地抿嘴一笑,眼波横流:“赵公子如此编排十三姨,妾身回头可是要替十三姨记上一笔的哦~”
她轻轻顿了顿,语气带著一丝淡淡的调侃,“嗯~且不说您堂堂赵公子都不介意在此『吃苦』,妾身不过一介漂泊风尘之人,又有何资格挑三拣四呢?何况……”
女子声音微微低沉,拿捏著恰到好处的悵惘。
“赵公子有所不知,妾身的祖籍,正是这温曹县。近日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寧,思乡之情难以抑制,这才向十三姨求了恩典,回来小住些时日,全当散心。来日,终究还是要返回那京都之地的。”
“啊……原来如此……”
赵心诚面露瞭然之色,隨即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只是婉姑娘你这番『无心之举』,只怕又要勾走不知多少温曹男儿的魂儿了。你若露个面,怕是从明日起,这百楼的门槛都要被踏破嘍!”
话锋一转,神色变得郑重了些:“另外,婉姑娘方才有一言,在下万万不能认可!
姑娘的清名早已传遍京都及周边四州,谁人不知姑娘文采卓然,美貌扬名,琴簫双绝更是令无数才子豪杰倾心不已。方才那『风尘之人』的自谦词,若传了出去,誓必要伤透了不少男儿的心啊!”
两人竟是旧识,就这般旁若无人地寒暄起来,言谈间颇为熟稔。
这一幕看得陈涛三位青衣卫是心中大为拜服。
不愧是头儿啊!虽然比起李道长那等謫仙人物是逊色了……嗯,些许,但放在普通人里,那也是妥妥的风流公子哥,见识广博,谈吐不凡,真没给他们镇妖司丟份!
李礼则安静地站在一旁聆听,脸上始终保持著温和的微笑,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地打量著这间厢房。
这都超凡入道了,哪有那么多幻觉!
不愧是京都来的魁,这房间的格调確实远非楼下可比。
布置雅致,少了寻常青楼的艷俗风尘之气,多了几分书卷般的清雅。
屋內熏燃的香料也颇为不俗,是一种清幽的冷香,闻之令人心静,並没有令他不適的、混杂了各种胭脂和男子气息的驳杂味道。
只是……李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种极其细微的违和感縈绕心头,却一时想不通关键所在。
仿佛遗漏了某样平日里习以为常、但在此处却理应存在的东西……这种模糊的感觉让他暗自警惕。
就在他还在暗暗思索时,耳边传来了赵心诚的呼唤:“李兄……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