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医生的回覆冷冰冰地躺在对话框里:“建议儘早寻求专业心理干预。”
刘艺菲烦躁地抓了抓头髮,几年前痛失好友姚贝那时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不想再眼睁睁看著一个才华横溢的人被精神障碍吞噬,就像当初她只能看著姚贝那被病痛带走一样。
“可恶!”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把手机扔到床上,起身倒了杯水。
玻璃杯外壁很快凝上一层水珠,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刘艺菲鬼使神差地走到阳台,拉开窗帘的瞬间,她愣住了一一顾临川就坐在隔壁阳台的藤椅上,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隨时会被夜风吹走。月光勾勒出他的轮廓,肩膀的线条紧绷得像是隨时会断裂的弓弦。
刘艺菲犹豫了一秒,拉过自己这边的藤椅,轻轻放到阳台边缘。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顾临川转过头,眼底还残留著梦魔的痕跡。他皱了皱眉:“你不会也失眠了吧?”
刘艺菲没有回答。借著月光,她看清了他的脸一一这是她认识顾临川以来,见过他最憔悴的样子。
眼下的青黑像是被人用墨汁狠狠抹过,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整个人仿佛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你回杭城后,去医院看一下吧。”她轻声说,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顾临川完全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来自养父母和家人以外的关怀,而这个人居然是刘艺菲一一一个本该活在镁光灯下的明星。
眼前的她和前世记忆中的形象彻底偏离了轨道,真实得让他不知所措。
夜风拂过,带著草原特有的青草气息。远处传来几声牧羊犬的吠叫,又很快归於寂静。
“我——”顾临川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刘艺菲抿了抿嘴唇,指尖无意识地摩著玻璃杯壁:“你最近是不是总梦到他们?
广顾临川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嗯。每次都是登机前的画面,然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然后新闻播报空难消息?”刘艺菲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討论明天的天气。
顾临川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刘艺菲耸耸肩:“猜的。ptsd的闪回症状都差不多。”
她顿了顿,“你这种情况,需要专业心理疏导。”
“没用。”顾临川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试过了。”
刘艺菲挑了挑眉:“什么时候?”
“五月初。”顾临川別过脸,看向远处的雪山轮廓,“心理諮询师让我『接纳情绪”,说时间会冲淡一切。”
他冷笑一声,“废话。”
刘艺菲突然笑出声:“这諮询师是路边摊找的吧?”
她喝了口水,语气轻鬆了些,“我拍《烽火芳菲》时接触过战地记者,他们中有ptsd的都会做emdr治疗(眼动脱敏再处理疗法)。你要不要试试?”
顾临川沉默了一会儿,夜风吹乱了他的头髮:“..再说吧。”
刘艺菲没有追问,她转而问道:“你爸妈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顾临川紧闭的心门。他的眼神渐渐聚焦,声音也不再那么紧绷:“我爸——喜欢天文,书房里有台天文望远镜,经常半夜拉我去楼顶看星星。”
他的嘴角极轻地扬了一下,“我妈是数学教授,但做蛋糕时永远会烤焦,后来我爸专门给她买了套防火厨具。”
刘艺菲噗一笑:“防火厨具?你爸挺有创意啊。
“嗯。”顾临川的目光柔和下来,“他们———很般配。”
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转瞬即逝。刘艺菲没有许愿,只是静静地看著顾临川的侧脸。
在星光的映照下,他眼里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怀念。
“你知道吗?”刘艺菲突然说,“姚贝那走之前,给我发了条语音,说『茜茜,记得帮我看看春天的樱』。”
她仰头喝了口水,喉结轻轻滚动,“后来每年春天,我都会去武大拍樱,发朋友圈时从不加定位。”
顾临川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晴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我不是要跟你比惨。”刘艺菲笑了笑,“只是想告诉你,痛苦不会消失,但你可以选择怎么带著它活下去。”
一只夜蛾扑向阳台的壁灯,翅膀拍打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顾临川盯著那只飞蛾看了很久,突然说:“我拍过樱。”
“嗯?”
“今年四月15號,浙大医学院门口的樱。”他的声音很轻,“那天是我妈生日,她喜欢樱。”
刘艺菲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呢?”
“然后—”顾临川深吸一口气,“然后,四月底我把照片洗出来,放在她墓前。那天下了雨,相纸被雨水打湿,樱糊成了一片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