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百里屠苏眼神的变化,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百里屠苏!
你还在妄想你是百里屠苏吗?
千万别忘了!
你的前尘是韩!云!溪!
真正的你早就死去!
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只是一个留存于阳世的怪物!
你只是一个卑鄙的盗窃者!
你只是吾的容器!
待得天时地利人和,你这个容器也会真正消失!
欧阳少恭的呼吸轻微变了个调。
欧阳少恭立刻察觉,赶紧调整。
期间,也在注意着百里屠苏是否察觉到了此事。
发觉百里屠苏并没有任何发现,瞬间松了口气。
想得他这已经是第二次面对这个容器失态了,欧阳少恭的心里对百里屠苏再增添了一抹恨意。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百里屠苏目光灼灼,隐含崇拜:“少恭新作的曲,煞是好听。”
确实心底里有那么一丝好奇:“这曲子叫什么?”
欧阳少恭优雅地拢了拢袖子,轻笑:“屠苏喜欢便好。”
眼睛一眨不眨地带着笑看着百里屠苏:“这曲子的名字,我也只是草拟了一个,名曰《忆瑶山》。”
目光往九霄环佩上一错,又带了点忐忑和期待看向百里屠苏:“不知屠苏以为如何?”
百里屠苏微微皱着眉,眼睫垂了片刻,又看向欧阳少恭:“瑶山?那是什么地方?”
欧阳少恭极为轻微地一怔之后,眼神变得渺远:“距离蓬莱不远的一处小岛,那里也可称之为钟灵毓秀。只可惜...”
百里屠苏连忙侧耳,甚至身子都跟着微微前倾,语气中隐约有一丝急切:“可惜什么?”
欧阳少恭眼睫微微低垂,原本若潺潺流水的嗓音,现在也若那粗糙的砂砾,硌得人心口生疼:“只可惜,他们那里遭遇了一场瘟疫,死伤无数。我与巽芳原是打算周游蓬莱周边的,恰好遇到。那时,我的医术已经略有小成,眼见那里满目疮痍,我便动了治病救人的心思。巽芳察觉此事,也非常的支持。但我并未料到,那瑶山的人与蓬莱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们的体质都比较特殊,虽然那时我的医术对于治疗瘟疫也没有太大的困难了。但...我眼见他们的痛苦,却无能为力,我...”
说着说着,欧阳少恭的声音几乎哑了。
也仿佛在虚空中看见了曾经。
看见了那死伤无数。
看见了那死气沉沉。
看见了那满眼荒芜。
欧阳少恭沉沉地闭上了眼,喉头滚动数次,都好像缓解不了他想要哽咽的模样。
百里屠苏一瞧他的话竟引得欧阳少恭如此伤心,立刻按住了欧阳少恭的肩头,眼眸里全是担心和急切:“少恭~”
“抱歉,我失态了。”欧阳少恭缓缓睁开眼,无力地勾起嘴角,给了百里屠苏一个安心的微笑。
深深呼出一口气,有些明显地调整了一下状态。
轻轻拍了拍百里屠苏的手背。
待得百里屠苏收回手,眼眸中的担忧淡去一些之后,这才双手按住膝盖,愤愤道:“那时,我感到愤懑。为什么我身为医者,却还是无法挽救他们?且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痛苦,却无能为力?”
语气低落,头也跟着微微低垂:“我...甚感伤怀。巽芳见我如此,遂启动蓬莱秘术,解除他们的病痛。但如此,却是要用她五十年的寿命为代价。虽然蓬莱人寿数长久,但...我想与她朝朝与暮暮。她告诉我说,寿命长了,其实不过是长久的虚空罢了。如果能够用她的寿命,换得这些瑶山人的安康,她十分愿意。她也不想我对自己失望。她说,医道一途本就道阻且长,偶有曲折,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不要为了这样的曲折,而放弃对尽头的追寻。她还说,即便寿数长久又如何?有我的日子,才是她最在意的时光。若是没了我,这漫长的时间不过是对她的折磨...她...”
说到最后,欧阳少恭竟没了声音。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百里屠苏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欧阳少恭。
一下慌了手脚。
不知道是该从怀中拿出手绢儿拭去欧阳少恭那伤心的泪,还是应该双手按住欧阳少恭的肩头,给予有力的支持。
只能是无助地喊着:“少恭~”
然而,这次得到的却是欧阳少恭的沉默无言,以及继续滚落的泪。
欧阳少恭并不嚎啕大哭,也不激烈控诉,仅仅只是泪流。